大概,要备着小皇子不测,用她这个间接的凶手手书的忏悔,来超度幼小的亡灵吧。
第二日,押送祝家四口的囚车经过永安街,不是顺路,不知何人的提议,在金陵城绕过一圈。凑热闹的谩骂不绝于耳,隔着一面墙,也听得真切,是对这几位昔日于天子堂进出的朝中大员,死前也要践踏一把尊严的戏谑。
四人最后在城西的刑场,众目睽睽之下细数罪名后斩首示众。
同一日的日暮时,墨林轩的祝婕妤,殁了。
没有废黜身份,也不知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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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钟声杳杳,清朗久绝,残红一轮斜在钟楼西侧,映出一片霞光漫得无尽。
已近黄昏,金陵城外清音寺中来往香客依然络绎不绝,什么佛门清净,都成了不相干。
后院禅房外,曲径通幽花木深,一丛丛翠竹也长势喜人,与传闻中的得道高僧思鉴大师攀谈许久,江可芙将一长命锁揣进怀里,道谢告辞。
自禁宫一行,江可芙在王府抄了七八日的经,今日是江司安传话告诉她清音寺的愿灵验,小皇子早产毕竟因她,为此求平安许个愿,便是最后不成了,多少算是自己心意,也能在圣上皇后面前博个好。
又正巧,王氏要去清音寺上香,江霁莲年后也将及笈要求个姻缘,顺路,便搭伴一道至此。
本不信佛神,寺里虔诚祷告的信男善女也不过是找个缥缈寄托,在大殿摇了一签,一侧小沙弥解了是个好的,江可芙又求了两个平安符,欲去寻王氏与江霁莲时,这平素不见人的思鉴大师也不知怎的,就请了她进禅房。
耐着性子听对面的白胡子光头讲佛法,江可芙也不敢显出不耐,不信是不信,敬畏之心却不敢失分毫。云里雾里的听了一番,罢了便是被送了这长命锁,说知她会用到,届时送给有缘人,思及小皇子,江可芙便欣然收了。
“小姐。”
恒夭就立在禅房外,为免去麻烦江可芙做姑娘打扮,她便也喊出阁前的称呼。见主子出来迎上前,问了谈些什么。给她看了长命锁,江可芙摇头,悄声道那些机缘因果,她可是听的头疼。
“奴婢刚才打听,这思鉴大师是有本事的,旁人想见一面不易,是只面见有缘人。但这般神神道道,却又叫人怀疑,别是噱头。”
一样不信神佛,恒夭也不忌讳在寺里就说这些,江可芙眼神示意她说得太过露骨,又想这噱头不噱头的,修行数十年的人,有些地方,总归是比旁人看的通透,再者这些功夫她换个长命锁,也不算吃亏。
“二娘她们呢?”
“在寺里瞧见熟人,刚才过来看这边还要些时候,便打招呼说也要去聊几句,说了片刻就回,也不知聊到哪儿去了。小姐若累了不若留个信咱们先回?”
“一道来的,哪儿有丢下人先走的理,算了,等一会儿吧…对了,我刚才在大殿里,听见有香客说什么去后山,这儿后山既对外开,咱们去瞅瞅?”
“…好像是有棵挂同心结姻缘签的姻缘树,好多年了。”
“灵不灵?”
“奴婢哪儿知道…欸!您慢点儿,别拽奴婢啊。”
空山新雨后,昨日才下过一场雨,后山的石阶上还余下些潮湿,草木叶子被浸透黏在地面,还有几片随着上了人的鞋底。密林深处少见光,苍翠上滚动的珠子也分不清是雨还是露,随着衣角擦过的滚进地下。
三三两两的香客紧紧握着手里的签擦身而过,多是一男一女,看来都为了姻缘树。
石阶蜿蜒至草木更深,还有路,便还能行人,但多数停在一片庞大的粉白下。夕阳里,在一片苍翠中分外显眼的粉白,庞大,却又低矮,占据一片地面与天空,似一朵坠下凡的云,还垂着红色穗子,随山中晚风飘荡,掩了大半的枝干,末端竹签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香客止步于此,在早已栓好的红绳上系上手中的签,一个个闭眼双手合十,许比大殿里求签还虔诚,默念着心之所向。
江可芙牵着恒夭远远观望,想的却是江霁莲求的签也不知是什么,系没系在这树上,毕竟也不需要非得人手齐全再来系,她也瞧见有两三个姑娘结伴而来,从她身边经过时说说笑笑,隐约听见一个说要许愿昱王休妻的。就是不知江霁莲志还在不在此…“小姐要不也去求一个?”
专注盯着姻缘树,想的却是旁的,恒夭却以为自己主子也想试试,试探开口,江可芙回首看去,不由去戳她的额头。
“我都嫁人了,求什么?下辈子的还是地底下的?”
“哎呦,您轻点儿…求下一段呗…反正当初跟奴婢说过几年就和离。”
恒夭伸手去捂脑门,顺口一句也不是盼着她跟李辞和离,突然想起,就拿来调侃。
“哼。我能和离,那一天肯定谢天谢地,巴不得没有累赘一身轻,我就回涿郡找舅舅他们去,什么下一段姻缘,脑袋疼。说到底,还是涿郡对女子宽容。若能蒙混过去,我还想去盛京或更北,从军去呢。”
颇有些不以为然,江可芙凑过去小声嘀咕,反正这些高谈阔论是不能再被旁人听见的,就是恒夭听了,都吃惊。
“哈?那王爷怎么办?还有老爷呢?”
“也就我爹那里,不好说,但他许也不是非要我嫁人。算了,这才到什么时候啊。再说李辞,他能怎么?我俩这算都是解脱。”悄悄指了指姻缘树下几个姑娘,江可芙笑着低声道,“我听见她们许什么了,其实也不用求,过来跟我说就好,除了时日长些,肯定是灵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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