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见过昱王妃。”
那老人身量约莫七尺,江可芙粗略合计怕与江司安李辞差不多,长须飘逸,与头发都不见花白迹象,腰板直挺,双目有神,乍见只觉威仪。
知晓这就是常迁,只不过此番模样,却与想象有些出入,不似那等奸邪之徒,反倒一身正气,还有些像个武将。想起李辞的话与常岳那等混账,当真是个“正义凛然”的伪君子了。
“常大人,常老夫人。”
江可芙微微福身,那老妇已一把将其搀扶住直说“折煞”,顺着将人一一引见。江可芙含笑寒暄着,回首示意仆从呈上贺礼,一众人便该去后院落座吃寿筵了。
正是其乐融融的欢喜场面,好似此前一切芥蒂不曾存在,变故,偏也这一刻发生。
那呈贺礼的小厮上前,不知在人群中瞧见什么,突然一声大叫,摔了礼盒扑过去,众人一惊,一齐瞧去,却见常迁夫妇后侧,一年轻女子瑟缩在常家长子常经远身后,连连摇头,却是适才引见过的,常经远前几日才续的弦。
那仆从被拦住,却仍越过人激动瞧着她,口中不住念叨“你怎么在这儿”,让人不禁猜测二人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停下!你吓着常夫人了!”
江可芙面上也惊诧,赶紧上前制止,一阵拉扯到底分开也平静了,年轻女子在众人犹疑目光中怯怯说句不识得此人,却被小厮激动打断。
“姐姐!我是安城啊!咱们在古西县住店被人盯上吹了迷药,我一醒来你和包袱都没了!我还以为…我,我寻了你一年多!”
到底还算个半大孩子,那少年乍见亲人,说着兀自红了眼眶。常经远有些出乎意料,回首皱眉看了女子一眼,那女子即刻出声辩驳。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意思难不成我是你姐姐,与你一路行来时将你丢下自己卷着银钱跑了?莫要说你小小年纪如此揣测亲近之人,更何况我根本不识得你!”
“我没有!我没有那般意思!我只是一醒来见你不见了,我担心。现下瞧见你没事,我心里欢喜。”
自称安城的少年言辞恳切,面上涕泗横流却似带笑,显是为此“大起大落”悲喜交加,神态不似作假,还有些惹人怜悯,常迁看情形不对便欲开口,江可芙余光瞥见,抢了先。
“这才是怪事呢,刘安城是王府前几日才招来的人,他来时管家便与我说过,这小孩子一根筋,原是来金陵要寻他姐姐的。我闲着无事合计过帮他找找,找画师照着他说的画了张像,现今一看,却是像常夫人,难怪适才便觉眼熟。”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常经远转过来,两道目光死死定在少女面上,似要看出两个窟窿。
“常大人别误会,我嘴笨不会说话,常夫人身份尊贵,断然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弟弟,不过感慨,世间当真有面容如此相像之人。便如前几日我让人打探,他们竟说有个暗娼馆里,找到了与画中相似的女子,待我叫人去认,却又说已被人赎了身去,真是同诓我一般。”
江可芙扁了扁嘴,仿佛真的只是埋怨几个不上心的仆从,常家的人,面色却趋近于铁青。
此事无多少人知晓,但这位所谓“常夫人”,对外称是农家女子,实则确是常经远有日在酒楼遇见的暗娼。当日这女子怯生生的自称初入风尘,常经远见她生得可人,更有几分似数年前自己病死的一个宠妾。家中正室前几年又没了,索性随心替她赎了身,续了弦。只是他们却都不知道,她身世竟还有这么一段。
“七弟妹。今日常老夫人寿宴,这喜庆日子议论这些事委实不得体了些吧?常夫人虽出身不高,却也绝非能与那般轻贱之人相提并论的,本王做兄长多少要说一句,七弟现今不在京中,你,委实有些随心所欲了。”
齐王李哲原也在常府,无意要引人注目,适才隐在人群中江可芙便不曾瞧见,眼看常府这寿宴怕是办得喜庆不起来,他与常家关系又非同小可,当即出来制止。
“齐王殿下言重了,七殿下与王妃年少,少年心性,自是这般热忱。王妃是宽厚之人,对家中仆从之事也如此上心,这般宅心仁厚,老臣岂能心中有怨,横加阻拦。只今日老臣发妻生辰,人到古稀,此日再去,竟不知还能有几个这般高朋满座,圆满富足之日。老臣无意冒犯,只请王妃莫要再揪着我这儿媳不放,她虽出身寒门,却也品行端方,今日之言语若就此传出,常家被人耻笑不说,实是冤了一位清白女子。老臣也历经两朝,跟随先帝与陛下多年,晚年却要遭谣言纷扰,委实忧心不安。望王妃体谅老臣,给常家个清净。”
不及江可芙言语,常迁已极快的接了李哲的话。朝中呆了多年的都是人精,还极是会演,常迁说着说着老泪纵横,面上苍凉肃穆,竟颇有江可芙咄咄逼人,目无尊长之感。
常老夫人也眸中含泪,关切担忧的看着丈夫,常家几个小辈都默默握紧了拳头,也不知动了情还是一家子都会演。庭中渐渐安静下来,有几人窃窃私语昱王妃此次确实过了,江可芙敏锐捕捉到循声看去,片刻,展颜一笑。
“五皇兄教训的是,我不会说话,又没规没矩惯了,便想起什么说什么,但绝无不尊长者之意。七殿下与常大人刑部共事,既是同僚,又是长辈,论起来家父都要尊称一句老前辈,在我心中,绝对是敬重有加的。适才言语无礼,有欠考虑,望常大人,常老夫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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