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送你回涿郡,你想怎么回去?”
“唔…”
“不忽悠你,真的。”
李辞言语极是诚恳,江可芙抱起双臂专注瞧着他,似乎真的在思索这话的真假,片刻,将信将疑的开了口。
“骑马。”
“大半夜的哪儿有马。”
“车?”
“马都没有什么车自己走?我拉着啊?你也忒狠了。”
“那那那,轿子?”
不由已被李辞言语牵动情绪,江可芙垂眸,似乎真的觉得自己这些要求是在出难题为难李辞。
兀自思索,身子突然一轻蓦的腾空而起,侧脸擦过一片温暖滑软的衣料,一阵熟悉的淡淡的清冽熏香也萦绕鼻尖。竟是已被李辞打横抱起。
“欸”了一声,仰头,视线里只有不甚清晰的半张侧颜,和似乎微微扬起的唇角。
“你放我下…”
“别动。”
李辞微微沉声,似在唬她,将怀中人颠了一下,果然听见轻呼,随后被一把揪住衣襟。
笑容更盛,少年已不再在意今夜的自己,到底别扭什么了。只稳着步子,带着醉酒的少女,慢慢归家去。
“刚才可够由着你了,再磨蹭咱俩就露宿街头吧。别闹了啊,一会儿摔下去…”
第六十一章
醉酒断片是很让人事后惴惴不安的,便如江可芙次日醒来,李辞和习医女站在床前,医女给她把脉,李辞说她这几日要在府中踏实呆着避风头。
最后只能去后院练武时,心头不禁冒出林卫那句“饮酒误事”。江可芙感慨:至理名言,舅舅诚不欺我。
日子便又回到当初,李辞在家歇了两日就开始继续早出晚归。不过,大概是…不对,不是错觉,江可芙明显能察觉出,李辞似乎在回避她什么。
关于那个夜晚卧房中的事,她零零碎碎的记忆拼不成完整的段落,但可以肯定是何等的荒唐。
她向来是坦荡的姑娘,特殊情况下发生的逾礼,事实上并不会十分影响她,使人变得扭捏。尤其是,当她想通如斯与李辞的联系时,心底的不安大过尴尬。如斯说受人所托不便告知缘由,除了亲历这件事又是她主子的李辞,江可芙想不出谁,可是,为什么?说他图谋不轨吧,自己好好的,若说他良善,又牵强。
自成亲以来,许多事即便过去很久,最后都是彼此解开来聊了清楚谈个明白的,这一件却横在江可芙心头,无从开口。李辞躲她,用膳错开,夜里晚归。碰头也只简短几句,看似与过去无异,难有江可芙与他攀谈的时机。况且,如斯既瞒了,李辞断无自己开口的道理,她忆起的东西又少,想套点儿话都不易。
两个藏着心事的人“同床异梦”了十来日,清明至。
小雨如酥,长堤春色十里,轻吟“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一纤纤素手放下车驾帘拢,回首,徐知意看一眼正绕风筝线颇有些丧气的江可芙。
清明祭祖,也宜踏青,前几日就应了邀要一道出城游玩,清早至王府时天还是晴的。江可芙拿着个轻巧精致的风筝还与她说过去在涿郡林府,她最会放纸鸢。现今这天气,显是不行了。
“王妃宽心,咱们出城瞧瞧外面景致,也算玩一回了,且这雨不大,说不准一会儿就放晴了。”
“借你吉言喽。这风筝老早就扎好了,一直没空玩儿,我以为可有机会了,天又对着干。”
缠好线放在一边,江可芙也掀开手边的帘子,一片灰褐色石砖堆砌的城墙从眼前略过,出城了。
思及有雨,别处也去不成,索性吩咐林堂,去清音寺转一圈。
宝相庄严,大殿肃穆,清明来上香的人不少,但多是上年纪的妇人,对此虔诚,是以人多也不显喧闹。
徐知意近来看经书,正想与人攀谈,寺中住持思仁大师似也乐意解惑,江可芙跟着一路到后院耳房,却在门口推拒了一同进去,叫恒夭跟着书砚一同候着徐知意,不必随她,自己打着伞就往后山去了。
细雨穿林打叶,绵绵密密落在伞面,山间空翠湿人衣,江可芙走在石阶上步子却异常轻快。
适才确是有些丧气,为早早备好的风筝放不得,但雨天也自有雨天的好,她喜欢落雨后山里清新,而且…江可芙眼尖瞄到什么,突然停下弯腰,小心翼翼从草稞间捡起一石子似的小玩意儿,吹了吹上面细碎泥土。
山里净是有趣玩意儿呢,瞧她找着什么,一只大蜗牛。
这生灵察觉到被人拈起,已缩了回去,江可芙指甲轻轻敲敲那壳,扔进腰间小荷包里。
一路走走停停,这儿弄弄片叶子,那儿瞧瞧树上蘑菇,不多时便走到了清音寺久负盛名的姻缘树处。
粉白花束已零落做尘,枝丫间绿意盎然,被雨水打湿。红绳摇曳姻缘签微动,江可芙上前想找寻上次自己不慎拽掉的一对可否安在,却在众多签中花了眼。雨还在下,打着伞却会勾到红绳碍事,索性仍在一边。
“姑娘…你的伞…”
树下也不怎么淋,江可芙仰面正默念上面句子,身后忽起人声,带着些许犹疑。回眸瞧去,原是适才一阵风把支在一侧的伞吹了开去,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青年正牵着个孩子打着伞立在几步远,孩童手里举着的,正是自己那把。
那青年看清江可芙面容,微微一愣,继而温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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