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李哲回到兵部任职,虽此前大多皆以坐实,但本就不至彻底垮掉,责罚不轻,但因对皇贵妃与李沐凝的愧疚,到底还是看重他的。
如此便要说风水轮流转,与中宫有关的都受牵连。钟氏兄长被降职,侄女也不再是郡主,沈家因沈妙书同墨林轩巫蛊有丝缕牵连,虽无确凿证据又被李盛担去,但到底在朝中威望也大不如前。承王倒更像局外人,甚至无意中促成了钟氏被揭发,自知处境尴尬,直接连夜染了风寒说十天半日好不了上不成朝了。
当然,最令人唏嘘的是曾经被捧着的帝后的小儿子,昱王殿下。不知触了陛下什么霉头,被外封打发去了盛京,虽沾个京字,却是风刀霜剑的寒苦之地,时时能与北燕打上交道的真真正正的北境。
没人知晓为什么,当事者都不明白,他们可以申辩清楚的事到底哪一点触动了这位天子,要将他们遣得那样远,再也见不到才好。
于是,元庆十三年九月初,京城,就要少一位皇亲了。
旨意来的猝不及防,却耽搁不得。再晚也不过明日,就需离京。江可芙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跟着秦氏打点行李遣散后院一些仆从,只是看看还握着圣旨立在庭中的李辞,不免担忧。
不为这一件,他从那夜回府整个人就少了几分精神气,身处对李沐凝遭遇的揪心难堪中,在钟氏一案的思索纠结里。若说李盛是被迫接受了此事在以自身性命寻求解决之法,那么李辞的心痛中,江可芙总觉他定还是怀疑着什么的。只是…
“李辞?”
终究还是不放心,唤了一声,他回过头,眼底深处裹挟苍凉的漩涡,风卷残云的吞噬着一些过去的东西。心头一颤,她又不能说什么。世人最惯用理解来开解他人,但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理解,感同身受都算得上无理取闹的规劝,即使身处被劝解之人的位置,所经历的,也终究不是他所经历的那一场,根本没有意义。
“倒连累你了。”
反是他先开口,心底翻涌的情绪让声音有些沙哑,像自嘲,扯着嘴角又笑了一下,转身便往书房去。
“方便来书房一趟么?有些事该和你商量一下。”
王府的书房里。还未收拾到此处,室内一如往常,案上还摊着一卷翻看了一半的卷宗。江可芙猜测着可能之事跟在后面走进,就见李辞转到案前取出一张纸笺,提起了笔。
“此事我应当只问一次了,所以,你定要想好。”
“什么?”
言语默然,头也不抬说完就在纸上写起字来,忽的不安,江可芙赶紧凑近,就见了“休书”二字。不由惊道:“你干什么!”
“这境况不好你来弃我,只能我来。虽有人陪着上路总比一人好,终归一己之私,陛下怒的是我们,与你无关。盛京何地你我都心知肚明,所以你决定,若不去是好,此前受的无妄之灾也够了,我就写这休书。若愿随我,我也只问这一次,中秋所言种种我不觉只是宽慰,是当真的,你今日若不走…我,便不给你再选择的路了…”
被江可芙抓住了笔,李辞不动也不抬头,似生怕她打断,一气说了全部,末了才抬眸看去,目光直直的,直至江可芙缓缓松了抓笔的手才移开。
少女思忖着,似在考量,又像在斟酌言语,片刻,撑在案上朝李辞靠近。
“我就未曾想过要走呀…你,你知我难说什么煽情话,但今日也不想插科打诨了,就是,你当真的,我也当真…所以写什么,虽然我已有两个家了,但这个,也决计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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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被打发的那么远,就很难再名正言顺的回来。众人心知肚明。或许太子的贤德不至被废,日后登基依旧念兄弟情义将人召回,但不光他忌不忌讳兄弟两说,而今是,东宫不稳。
京中的趋炎附势此时显现,却也本就人之常情。便有心想关怀,还是自保为上。但既有权衡利弊识时务的俊杰,便自有一腔孤勇只念情谊不计得失的莽人。李辞那几位小兄弟是,与“莽”字根本不沾分毫的徐知意也是。
消息传出没多久人就来了。林翼北带着齐铮与盛岸,见了江可芙寒暄着纷纷报了家门算是头一次正经见面,虽是为李辞而来,却还是宽慰了她好多话。
徐知意后脚来,下了马车急匆匆奔内宅,少有的失态。
“臣女在家中听闻,这,这究竟怎么…陛下何至如此迁怒……”
“圣上安排自有道理,也不容我们置喙啦。盛京还好,比金陵离涿郡近些。先喝茶吧。”
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了。她听闻此消息心头就冒出再不能见李辞,赶来路上之焦灼也不过为再看他一眼。此时静下来,见江可芙笑着反宽慰自己,立时泛上来对什么都不知晓的她的愧疚与负罪感,竟慢慢压下因李辞而生的苦涩。
“那王妃,定要保重身子,盛京更北,比涿郡还冷些……王爷,王爷也是,在金陵温和天气里惯了的人,恐怕不好适应。定得好好的,臣女信,你们会回京的。”
“借你吉言。”
“……臣女会替二位诵经祈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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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江府的人来了,带了江司安的口信,没什么多余的,只说盛京冷不太平,因年轻时在盛京呆过,就是说了些到那边平日该注意的。提了盛京几位官员为人怎样如何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便再无其它。末了道今日不见,明早出城上早朝他也不相送了,以后总能再见,并无旁人以为的那么山穷水尽。莫要听外面那些人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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