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那人看着江可芙退半步的动作又笑了两声,似乎就是要以这种方式出现唬人,也不在乎整张脸挤在两栏杆之间是多么的怪异,便维持着这样子同江可芙攀谈起来。
“你这姑娘很有点意思,因为什么进来的?”
江可芙要张口,他又马上摆起手来。
“来来来,本王猜上一猜。你是金龙殿的宫女。不对,不大像,好像还是练过的……莫不是影司卫?又好像没那么好。细作也抬举了还往这里扔…不对不对,全然错了……”
这人东一脚西一脚的胡猜,最后也不理江可芙全变成了喃喃自语,良久,方对着江可芙,道:“你是李哲的姐妹不是?”
这些时候江可芙已打量了此人好几遍,听此论断摇了摇头,想起什么,复道:“勉强也算?您…是先帝的兄弟?”
那自称虽就出口一遍,但没错过就是了,此人虽蓬头垢面,却颇有些气度不凡,且眉眼之间细细看去,和李隐有几分相似,不过给人感觉更锋锐也更沧桑,也不知在此处关了多久。
对面人有些意外的抬眼瞥了江可芙一下,又笑起来。
“先帝,对啊,先帝。被老子关完被儿子关,本王就是要死在这儿了,来个小姑娘也很好,很好,总比对着半死不活的阉人强些。”
似乎在响应他的话,江可芙身后传来几声微弱的呻.吟,微微一愣,江可芙回首,便听那人继续道:“大侄女儿,你许还认识他呢,往日跟在你父皇身边当差,狐假虎威多威风,现今被新主子关在地牢当起窦娥来了。喂!还活着没有?没断气就过来让我大侄女儿看看你。”
不掩饰的嘲弄,却又并不让人感到讨厌,也无暇理他不严谨的称呼,江可芙走到了那边的栏杆处,便见一只带着血痕的手颤巍巍地扒上铁栏,然后是另一只,而从黑暗中挣扎地凑上来的那张面孔,在对视的一刹彼此都大吃一惊。
“沐总管?!”
“…王妃!?”
那是沐季。印象里跟在李隐身边,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很是和气。而此时这个连天子宫妃子女都要礼让几分的大总管,面如白纸,脸上尽是鞭子抽过鞭稍扫上去的血痕,两只手伤痕累累还一路在向下延伸,可想而知隐在黑暗中的身体上,必还有更多伤处。
原来适才那么重的血腥气是因为他。
第一次见到被如此折磨的人,江可芙想说点什么,又觉一切都苍白无力。倒是沐季,神情是那样激动,眼睛中明灭的光似乎不仅是映着烛火的缘故。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片刻,颤着声音道:“王妃,怎会在此处?”
“什么东西!这不是本王的侄女儿李五的姐妹么?又是哪门子的王妃了?”
身后这位不知是谁的王爷耳聪目明,显是听得清清楚楚,立时大喊起来好像江可芙骗了他什么重大之事一般。不理会他,沐季越过铁栏,一只手忽然死死地攥住了江可芙手腕,仿佛如此才有力气再继续说话,冰凉手掌上外翻的伤口擦着江可芙手腕的肌肤,激起女子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随后便听沐季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殿下,可还平安么?”
“本王想起来了。你是钟戚榕小儿子的王妃是不是?她那个小子行几来着?明明沾不着亲,你又和本王说什么姐妹。”
要开口的话又被身后人打断,江可芙无奈蹙起了眉,回首便见那人还扒着栏杆正对自己向外努嘴,意有所指。
有所察觉,江可芙止住了话,就听不远处响起几个人交错的脚步声,若不细细分辨,不会察觉。
“朕来得可真是时候,弟妹醒了啊。”
锦绣上繁复的金龙在明灭火光下渐渐清晰,然后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纤尘不染的靴子,只是踩在地面上,都好像是对鞋底的玷污一般。轻嗤了一声,江可芙在身边地砖之间随手摸到一个碎石块儿,对着李哲就飞了过去。
“别了吧。弑兄又弑父的,我可不敢攀亲戚,这么叫人也不知是想吓死我还是恶心死我。”
左手边又传来笑声,李哲微沉的神色有所缓和,踱步到那边道了声“皇叔”,得到对面积极地应了一声。
“朕看皇叔今日精神比往日要好。”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的,本王倒是很喜欢她。”
“皇叔觉得有趣就好,这几个月里一下给往日只有皇叔住的地方塞两个人进来,朕还担心扰了皇叔清净。如此再好不过,这是朕的七弟妹,算来也该和朕一样道声‘皇叔’的。只是可惜七弟下落不明,不然也该来见见长辈。”
囚禁的话被李哲说得“情真意切”,江可芙心中一阵恶寒,便见李哲不再理会他们二人,转去沐季那一侧,语气渐冷:“今日还不肯说么?沐总管,你要想好,再这样下去,便是你日后改口,怕也没个人形了,早松口,你少受罪。”
黑暗中只传来沐季微弱的“陛下息怒”,以这样的方式拒绝了新帝的警告,再无其它。半晌,李哲拂袖离去。
“下落不明?稀奇了,大侄女你这运气可是不大好。怎么没跟着他兄弟一起失踪了去?好歹能让这小子心里记挂着睡不安稳。”
“我在不在他都不安稳,他不安稳是因为自家兄弟,皇叔可真会安慰人了。”
江可芙摆摆手。既是李隐的手足,李哲也叫了“皇叔”,那自己也就这般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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