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避无可避。
长公主是林行舟这么多年寒窗苦读却依然被打回原点的根源,是望春楼内被那么多人看着踢出楼外的起因,是他受到的那么多折辱和沦为笑柄的罪魁祸首,林行舟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放她走。
只是可惜,现在燕绥不在这里,不然若是燕绥看到谢妧死在自己手上,还真的是有意思。
随着一声利刃刺入身体的闷响之声,景佑陵直接将冽霜垂在手边,而林行舟原本朝着谢妧的脖颈之处而去的那片薄刃,根本就没有碰到谢妧分毫。
那薄刃直直刺入了景佑陵的左肩上,他只略微闷哼一声,此外连脸上的神色都未变。
林行舟的薄刃虽然是避无可避,但是若是有人在这须臾瞬间,用身体去挡,却也仍然可解。
景佑陵站在谢妧的身前,垂着眼睛看着脸倏地变得毫无血色的林行舟,瘦削的手指也扣上林行舟的脖颈之上,一边收紧,一边低声和他道:“林大人现在还觉得,这世间事没有两全吗?”
林行舟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惧死亡,但是在咽喉被人扼住,浑身的血都开始往脑海之中冲,脸被涨得通红的时候,甚至连眼前的视线都已经开始模糊。
他也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被他丢在垣城的两个人。
林行舟的父亲是个识得一点字的穷酸书生,可惜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举人,家中娘亲一边补贴家用,一边供着夫君念书。
他的名字是父亲取得,母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舟是船的意思,所以也就这么一直船生船生地叫着他。
而林行舟的发妻容安娴,则是垣城有些名气的姑娘,因为在那种偏远小城,容安娴长得也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清秀佳人,只是年纪要比林行舟大。
在那个困顿到家徒四壁的家之中,他们一家常常要靠老丈人的接济才能过活,甚至那个时候岳父已经劝容安娴不要再供着林行舟读书,也常常和容安娴争吵,说着早日和离,不要和这个没有一点儿前途的人耗下去诸如此类的话。
容安娴其实没有少和她的父亲争吵,同时也没有少安抚她那个极为敏感,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的丈夫。
后来的林行舟靠着自己高中解元,却又在金榜题名之时,勾结垣城县令谎称自己已死,以此来保全自己那点自尊,怕同僚知道自己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乡野村妇一般的妻,也怕同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曾经帮人倒恭桶的母亲。
他视线模糊之际,甚至还看到了她们寡妇寡母两个相依为命,在垣城和陇邺的路上,找他的尸首。
林行舟一只手略微抬起,景佑陵以为他还要动作,另一只手扣住了他伸出来的手。
林行舟像是呓语胡乱不清道:“容,容娘……容娘。”
谢妧在这个时候略微侧身,“他在说什么?”
景佑陵手上的劲略微松下来了一点,然后单手将谢妧手上覆着的绸带给解开,对林行舟的事情丝毫都不关心,“不知道。”
他在将谢妧手上的绸带解开的时候,随手将这块绸带丢在一旁,然后突然抬手,用手覆着谢妧的眼睛。
谢妧的眼前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漆黑,周遭只剩下了他身上浓郁的松香味,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再闻到过的那种味道,还有那浓郁的血腥味。
是景佑陵左肩上的伤。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覆在谢妧眼上的肌肤却是温热的。
“阿妧。”
“接下来的事情,别看。”
景佑陵一只手提起冽霜,然后想到之前林行舟用那两根手指曾经碰过谢妧的脸,还曾经用过他的手扣住谢妧的下颔,原本消退下去的杀意卷土重来。
只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杀意,更为直接地对着面前的人。
林行舟原本的思绪还在涣散,景佑陵之前扣住他的脖子的时候,几乎是让他浑身的血液逆流。
冽霜毫不留情地闪过。
就算是自己的手指被景佑陵削掉之后,其实林行舟也是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
然后他摊开看了看自己正在往外渗血的手掌,原本的可以写出那么多精妙文章的手掌之上,就只剩下来了两根手指。
那三根断指哐当几声落在地上。
谢妧的眼睛虽然被景佑陵蒙住,但是也在这声音之中听出来端倪一二,林行舟心术不正,还意图杀死自己,她对于林行舟,也没有怜悯之心。
但是景佑陵伸出来的手……
是担心自己会害怕吗?
林行舟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青筋都冒起了,手上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淌。
他现在彻底地,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林行舟倏地笑了起来,这笑声极为尖锐,笑得就算是趴在角落之中的冯廊,都身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冯廊在这短短一会儿的时间之中,听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让他这小小的商贾有些经受不住,而林行舟那正在淌着血的手,更是让冯廊心上一怵。
他应该庆幸,自己对于长公主殿下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心思,不然现在这样的人,应当也加上一个自己。
景大将军杀神在外的名声,不仅仅是玉面郎君,同时,也是那声名赫赫的骠骑大将军。
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连长公主都敢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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