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一字一句,景佑陵的手指随着她所言,略微蜷缩,他想上前一步,却又堪堪止住。
他当年拒绝谢东流的赐婚的时候,确实是言及自己心在朔北,无意于儿女情长,他从来都不知道谢妧曾经心心念念叩求诸佛,恳求的是自己……一生顺遂。
景佑陵所站的地方有一株银杏,这段时间因为天气变冷,树上的叶子原本就有点儿所剩无几,刚刚就碰巧来了一阵冽风,以至于一片昏黄的银杏叶刚刚好落在了他拿着冽霜的手上。
“当年我拒绝圣上赐婚,”景佑陵拂落那片银杏叶,“是因为我以为殿下你……心有所属。我知晓燕小侯爷他向来讨姑娘家的欢心,而殿下又和燕小侯爷那般亲近,我还以为殿下那时对我,也只是如同对其他的那些贵公子一般。”
而在这世,谢东流赐婚的时候,景佑陵思忖几日以后,还是应允了。
只因他起了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卑劣心思,就算是谢妧心有所属,等到圣旨已下,就算是当真谢妧和燕绥两人互生情愫,那也终究只能遵循圣旨。
他甚至还找了一个护她一生安好无虞的借口。
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那点儿卑劣心思,昭然若揭。
甘拜下风的,又何止是谢妧一人。
他不善言辞,也并不知晓,当年是向来娇纵的公主殿下,唯一谈及的情动。
只是因为他。
谢妧听到他开口,好似是释然般。
“……不重要了。景佑陵,过几日我会将和离书给你,我们两人或许也当真如之前别人所说的一般,是天生不配,八字不合吧。你曾经救过我,但是我也还给你一命了,我们此后两不相欠,也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银杏簌簌而落,耳侧是突然变得犹如实质一般的风声,好似当真快要下雪了,连带着这日头都变得毫无温度,日晖洒在他们之间,好似只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不过半丈,却犹如相隔一道天堑。
木色的地面上,倏地滴落一滴泪。
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落在了谁的心上。
景佑陵听到谢妧低声道——
“……景佑陵。”
“我们,没有以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鸭~
第85章 · ?
她曾经在认清了自己汹涌的情意以后, 将银篦交予景佑陵,正梳三下。
可是现在却也只是两相对峙,好似孤岛一般各自占据一方, 谢妧恍然之间不清楚自己心上的痛楚来源, 到底是源自他的谎骗还是来自于他当年的无情。
甚至连自己刚刚滑落的那一滴泪都是后知后觉。
她其实很少哭,自幼顺风顺水长大, 就算是那时新婚之夜, 看到景佑陵提剑而来的时候,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景佑陵淡色的瞳仁下情绪涌动,手指略动了几下。
他孤身站在昏黄的银杏树下,有一片昏黄的叶片落入他的发间,景佑陵垂着眼睑,“外面风大,殿下早些回去吧。我……去别院。”
景佑陵在成亲后就几乎没有再去过自己的那间别院了,谢妧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当年也曾跟着他去过那里。
寻常勋贵子弟有了别院大多在里面养了外室,但是景佑陵的那间别院却极为不起眼, 谢妧也只是匆匆掠过了一眼, 只能看到里面陈设简单, 只有一摞兵书极为显眼, 然后就被他送回了昭阳殿中。
他确实清心寡欲,可是至此往后,也再与她无关。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半个月以后, 朔北军情会来报, 所以若是在他前往朔北之前和离,也算得上是顺理成章, 毕竟若是现在费出周折,难免会影响到后来的边关事态。
谢妧倦极, 沉默不语。
景佑陵头上那条伶仃的银链轻微晃荡,“等我前去朔北的圣旨下达,我再回来找殿下。”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谢妧在身后道:“我仍愿你此后平安顺遂,并非因为你是景佑陵,而是因为……你日后会是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
“或许你本应天生,断情绝爱。”
景佑陵脚下步伐略微缓了一瞬,当年亡国之时,他是为世人拥戴的骠骑大将军景佑陵,而谢妧是声名在外,人人得而诛之的惠禾长公主殿下,在后来的野史所载之中,他明月清风般的一生,因为将谢妧的牌位放入景家祠堂,被后人称之为——
白玉沾尘。
他将野史付之一炬,亦对那些流言纷扰视若无睹,后代青史之中,这位少年将军唯一留名的妻子,就是那位声名狼藉的惠禾长公主。
无数人不解其意,亦有人觉得此事或有蹊跷,觉得这是小人在有意污蔑。
众人大多道他那一剑大快人心,亦觉得他逼入宫闺是替天行道,却也无人可知,他当年应允大婚,是当真想要救她,也是当真想要在后来动荡的局势之中,护她平安无忧。
自释兵权,只为了留她性命。
只是到了最后,终究也只是如此罢了。
景佑陵连行装都并未收拾,竹苑地处偏僻,整个院中就只剩下了谢妧和剪翠,还有一些仆役。谢妧独自一人在寝屋之中,虽然知道现在留在景家只是权宜之计,但是看到寝屋之中的布置,还是觉得心间滞涩。
其实只要她想,谢策早已封王,谢允?得以册封东宫太子,阿策留不留在陇邺其实也并不重要了,她只需和阿策言明想去其他地方,谢策必然就会亲自带她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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