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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大夫也是如此,他心中困扰颇多,因为识人无数,更是因为行医多年,所以多见人间悲欢离合,他恍惚间好像能感觉到,这位公主殿下好像在找一个答案。
    可是自己和她素不相识,更无过往,哪里来的答案。
    谢妧在他面前站定,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下了极大地决心一般,看着他道:“不知可否请翟大夫将手伸出,给我看一看。”
    翟大夫面露疑色,抬眼看向谢允,谢允思虑片刻,还是为谢妧找了一个可以圆回来的理由,“想来是因为翟大夫这双手救无数疾苦者于水深火热之中,只用双手就可以解救性命,想来长姐也是心生敬畏,想端详一二。”
    当真是怪事,翟大夫面色略顿,然后才将自己的手缓缓伸出,因为多年行医,所以他的手指被药材略有些染黄,上面沟壑丛生,上面并无一丝一毫的饰物,手指略有些枯瘦,但是指节处稍有些胀大。
    谢妧只看上一眼,就足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分明就是当年景佑陵带进昭阳殿内的那个匠人。
    因为那个人也是如此,指腹稍稍有点儿昏黄,当年他的解释是因为常年火燎铁器和金制器物所致,虽然手上并无老茧,但是谢妧也并未在意。
    可是现在,她才惊觉,一个资历深重的匠人,怎么可能指腹上连一个老茧都无。
    他分明,从来就只是一个大夫,从未是什么所谓的匠人。
    谢妧心中几分思量,略抬起头来问道:“先生从医至今多少年岁了?”
    翟大夫这才将自己的手收回,重新放回衣袖之中,朝着谢妧略微躬身道:“回殿下,草民行医至今已有四十余载。”
    谢妧略垂下眼,不知到底在思虑什么,只眸色深沉了些,然后走到谢允面前,停了片刻,谢允托着那块绸布的手却依然没有落下,还是这么停在半空之中。
    那对海棠耳坠颤巍巍地躺在绸布之上,边缘是极为舒展的褶皱,被外面的日光一照,里面好像流转着隐隐的色泽,好像是某些不可言说的隐晦。
    若不是谢妧三日前的那个雪夜退后一步,恐怕也未必能看到当时景佑陵手上被刻刀所伤的伤口,那被灯色照耀下的,原本生得极为漂亮的手指上赫然遍布的伤痕,他原本就不善于此,却又还是为自己刻了这两株海棠。
    当日他路过琼月殿时所赠的那枝海棠早已枯萎,可是这两株玉海棠却永远不会,永远都会是这样鲜活的模样。
    谢妧犹豫了一下,然后将那对耳坠收下,轻声道:“有劳三弟今日前来转交。”
    谢允笑了笑,才终于收回了手,“长姐无需谢我,我在其中自然是算不上是什么,不过就是略走动了些而已。”
    他说着,十分真诚道:“我从前一直都觉得景兄为人冷淡,纵然是招姑娘家心悦,也从未见他对过什么姑娘上过这番心,而现在出征在即,他还是从忙碌之中抽身为长姐雕刻了这两株海棠,想来是希望长姐免去相思之苦,亦是免生忧虑,在陇邺得见景兄得胜而归。”
    谢妧现在心绪繁扰,听到谢允这番言语,顿了许久,最后也只是轻嗯了一声。
    谢允东西已经转交,想到之前谢策面色匆匆的模样,倒也没有再打扰的意思,“东西我已经送到,我就不叨扰皇姐和皇弟了,我现下先行带翟大夫前去替皇祖母诊断头疾旧症。”
    他说罢,略一拱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谢允走后,谢策才略微扯了扯谢妧的衣袖,他幅度很小地指了指谢妧手上拿着的绸布,然后小声道:“……长姐?”
    谢妧现在手上攥着那块绸布的边角,脑中不断翻涌起那个翟大夫和景佑陵前世前来昭阳殿的时候,她还记得应当就是大婚前夕的最后一天,她那时已经知道幽州节度使大军已经军临城下,对于他们这场东拼西凑起来的婚事,也一点儿都不在意。
    大概那个时候,唯一在意的人,只有谢策了。
    谢策亲自为她监制嫁衣,来来回回不知道到底换了多少批人,嫁衣几乎只能用奢华二字来形容,一针一线一珠一物几乎都是上等佳品,他那时候好像是当真信得过景佑陵,也是当真觉得景佑陵会娶了自己这个暴君的长姐。
    甚至,他也是当真想自己嫁入景家,得以逃离陇邺宫阙这个地方。
    或许她也是当年,谢策这个暴戾无度,残忍无情的暴君,唯一的恻隐之心。
    他自己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脚下的这座皇城到底应当是如何,对于陇西和朔北的险情也是任由傅家调度,唯一在意的,就是他唯一活着的至亲,长公主殿下。
    可是谢策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身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怀明帝,自己的长姐亦是一样的声名狼藉,景佑陵这样的出身名门的,自幼循规蹈矩并未逾矩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放过自己的长姐。
    更何况,自己还亲自下令杀了景佑陵的恩师,上下九族。
    可是谢妧现在恍然回忆起那日景佑陵带着翟大夫前来的时候,他身穿锦白直裰,站在昭阳殿内的时候,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自己当年,好似也动了心。
    却也知道那时,他们之前的婚约不过就是薄如纸般,他答应赐婚,不过就是为了日后得以直入宫阙。
    所以自己在他提剑前来的时候,才丝毫都不露怯,也无半分害怕,她天生反骨,对上他的时候更甚,哪怕自己要死于冽霜之下,也还是抬手抚上他的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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