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只不翼而飞的贴身近卫,是因为留在陇邺护送自己前往江南。
大概无人知道这样的过往,也大概无人知晓,他所做的桩桩件件,是为了自己。
他分明本来是那样无情的人,可是,怎么又能……做到如此?
在江南的春风之中,她好像听到了海棠渐次枯萎的声响,也恍然之间后悔了,自己当时怎么就不能将琼月殿的那株海棠留下呢?
她比楚承平知道得更为清楚,景佑陵左肩的那块伤口距离心口处极近,被一只北戎箭-矢贯穿而过,到现在还高烧不退,在史书所载之中,受了这种伤还能活下来的人几乎是少之又少,所以景佑陵当真可以说得上是……凶多吉少。
谢妧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景佑陵的时候,她将他拦在弘历十四年的风雪之外,房中是烧得炽热的暖意,而屋外却是冷得好像是陇邺终年不遇的寒冬。
当日景佑陵的身上沾满了被吹散的雪,而自己当时连一丝一毫让他进来的意思的没有,却不想那日风雪一别以后,自己也或许当真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江南的春意,也永远吹不到朔北的风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妧就是那位少年成名的将军唯一的弱点。
我真的很吃那种别人口中的传奇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故事,大概楚承平也不会知道,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姑娘,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少年将军,唯一的弱点吧。
第94章 · ?
朔北的消息辗转到了曲州的时候, 也只说景佑陵性命垂危,也当真如楚承平所说的一样,景佑陵被一只箭矢贯穿左肩, 其余的所有情况, 全都是语焉不详,所有人都并不知情那位战无不胜的骠骑大将军, 现在的境况到底是如何。
佛龛下亦有不少人在为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祈福, 寺庙之中青烟不散,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位如此出类拔萃的少年折戟于此。
有人夜长无梦,而谢妧最后一次梦见前世,则是在曲州的春末。
又是一段她从来都没有的记忆。
顺治元年秋末,怀明帝谢策登基为帝未满一年,就因为行事荒诞,雍州节度使拥兵而反,这只兵原本远远不及景家和燕家的兵力,但是却又在很快的时间吞并整个南方, 甚至就连燕家亦是如此。
燕绥远在陇西, 他身穿银色盔甲, 气势汹汹地闯入父亲营帐, 质问道:“拥兵而反,这是天下大势所趋,我知晓, 但是谢妧还在宫中, 还在陇邺,大军压境入宫闺的时候, 我该如何自处?”
“无知竖子!就连景家现在都已经倒戈,你没看到景煊现在身在朔北, 而傅家压着景佑陵不愿意让他前去吗?”
燕父冷哼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区区一个女人,你居然还想着现在前去陇邺?我告诉你,前线刚刚传来消息,日前怀明帝已经赐婚给谢妧和景佑陵,这算是我们的计划之一,在成亲当日直入宫闺,怀明帝和谢妧都是必死之人,你不可妄动!”
当年父皇在时,燕家是武将之中的肱股之臣,燕父对于自己亦是疼爱有加,后来谢家就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腐败皇庭,傅家把持朝政,上下所有的朝臣全都是胡乱一气,他不肯留下自己……谢妧明白,也理解。
这些涌动的人流之中,谢妧看到燕绥那时脸上苦涩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他手拿长剑,身上难得没有穿自己时常所穿的绯色衣袍,银色甲胄的光芒照在他手上拿着的长剑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是颓唐之色。
“父亲……可是谢妧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我知晓她心性,纵然是怀明帝再如何残暴无能,谢妧至少也应当是无辜的。”
燕绥手中的剑缓缓垂下,“她虽然性子确实娇纵了些,但是我从未见她真正伤过什么人,就算是对于庶妹亦是从未真正下过重手,她当真,罪不至死。”
燕家虽然执掌陇西,但是燕绥从前在皇城也只是挂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名,对于燕绥来说,也就根本只是一个闲职,他从未想到自己当真要上战场的这一日的时候,是挥剑前往谢妧所在的宫闺。
可是这天下纷争涌起,怀明帝在位期间几乎是人人得而诛之,燕绥也没想到幼时那个跟在谢妧身后的跟屁虫弟弟,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这王朝早已到了穷途末路之际,民间怨声载道,滦州几乎是在起兵而反的那一瞬间就前来投诚,滦州早就因为苛捐杂税而上下有怨,更何况出海的渔民还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皇权式微,外戚专政,改朝换代几乎已经成为定局。
燕父知晓燕绥的不甘,终究也只是略微叹了一口气,缓声道:“我亦是看着怀明帝长大的,他幼时性子极好,不争不抢,时常冲着人笑,后来还是走上了那条弑父杀兄的道路,我知晓你想保下谢妧,但是此事……”
“你无能为力,为父亦是,无能为力啊。”
怀明帝在位期间朝政如此荒诞,更是因章良弼死谏而杀了章家上下满门,其中因谢妧而起的人命更是不下数千,谢妧不死,天下难以平息,哪怕她原本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更何况,在天下众人口中的长公主,还是那个和怀明帝沆瀣一气的无耻之辈。
“不杀了长公主,这天下悠悠众口难以平息,亦无法以慰死去的数万战士,和多以万数的寻常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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