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妧笑了笑,未置一词。
在谢妧思绪纷杂之际,她路过府中庭阙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叶稷站在池水旁,手中长萧拿在手上,整个人都如同出尘绝世一般地站在弘历十四年,曲州的春末。
叶稷看到谢妧走近,赶紧停下了手中正在练习的曲目,转而快步走到了谢妧的面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儿羞赧,“阿晚姑娘。”
“我近日看古书,新学了一首曲子,”他有点不好意思般地将手中的长萧晃荡了一下,“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为阿晚姑娘吹奏一二?”
他说话的声音极其温润,就如他本人一般,现在半垂着眼睫,就这么看着谢妧。
整个淡色而清澈的瞳仁之中,全都是谢妧一个人。
谢妧耳畔突然好像听到了朔北边境兵刃交接之声,听到到了马蹄碾过地面的沉闷的响声,还听到了朔北终年不散的风雪声——
这场雪从陇邺下到朔北,旷日持久。
“阿晚姑娘?”
叶稷有点儿手足无措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你怎么,哭了?”
谢妧听到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旷野之中,模糊而不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重逢。
有人即日重逢,就是阿妧和柚柚。
柚柚在出征前看到阿妧手完好无损的时候,释然的笑就是源于此,离开自己以后,阿妧日后还是平安顺遂,一生无忧,所以他放心地前去朔北了。
死守朔北是他生来的职责,但是阿妧却从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人们把这种感情通常称为,命中注定。
永为彼此,甘拜下风。
第98章 · ?
朔北的消息迟迟都没有传来, 而时间就转瞬到了盛夏,其实曲州的春夏并不像陇邺那么分明,前些时候还是春寒料峭, 可是一旦入了二月中旬, 就不见丝毫凛冽之意,取而代之的就是姑娘家轻柔的绢纱, 和世家郎君们的檀木折扇。
曲州前段时间是梅雨季, 谢妧原本想前些时候动身回到陇邺,去问问情况,但是却又因为这淅淅沥沥飘落下来的雨,只能暂且搁置在曲州。
一直到了七月,距离景佑陵在朔北生死未卜已经足有四个月,曲州的梅雨才终于堪堪止住。
曲州距离朔北实在是太远,各种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倒是有了不少,有的说是景大将军殒身于朔北一战,已经扶灵回到陇邺, 也有的说是景大将军吊着最后一口气, 大概是有什么执念未了。
这些不知来路的消息, 传到曲州的时候早就已经是杂芜得让人分不清哪个是对, 哪个是错。
“长姐打算明日回陇邺吗?”谢策放下自己手中的鸟笼,“之前长姐就提过这件事情,因为正逢梅雨季而未能成行, 是觉得在曲州不好吗?”
鸟笼中的翠翠这段时间会说了不少话, 此时也歪着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似乎是模仿谢策的语调,“长姐, 长姐!”
谢妧垂着眼睫,“曲州很好。但我想回去。”
曲州当然很好,元宵的时候可以自由出入府中,可以看十五的灯会,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摊贩,可以听到江南独有的软语,就连吆喝声都带着一点水乡的意味,在这里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所有人对待他们都是真挚而诚恳。
这是谢妧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看不到的人间盛世,和让人觉得亲切的烟火味。
他们所来江南,也不过短短半年,谢策在这里认识了不少很有意思的人,甚至路边的摊贩看到谢策前来,说不定都会多送给他两根葱。
但是谢策其实自己也在模模糊糊之中知道原委,之前在得知景佑陵生死未卜的消息的时候,谢妧的神色就很是有点儿恍惚。
虽然长姐和景佑陵在出征之前就已经和离,但是长姐其实向来心软,景佑陵现在连点儿消息都没有传来曲州,长姐心中有点儿着急其实也说得上是正常。
谢策难得地默了默,然后轻声问道:“长姐这么想回去……是因为景大将军吗?”
谢策和谢妧两人一同长大,谢策哪里看不出来谢妧的真正所想,他们两人的和离来得突如其来,几乎是在没有人想到的情况之下,就连谢策最开始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的大为震惊。
他原本想带谢妧来曲州散心,却不想现在到了如今,谢妧还是放不下。
虽然谢策也明白,景佑陵现在毕竟是生死未卜,谢妧放不下也实在是正常。
景佑陵曾经救过谢妧两命,他们现在在曲州得到的消息又这样芜杂,可是他私心里,还是不想让谢妧回到陇邺去面对那些事情的。
毕竟景佑陵身负重伤,若是当真殒身于朔北,谢妧又在他出征前夕同他和离,谢策实在是担心长姐若是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会自责一辈子。
而就算是退一步说,景佑陵若是得以痊愈,谢策又担心他们两人嫌隙渐深,到头来伤心的就只有谢妧一个人。
所以他一直私心之中,在拖延回陇邺的这件事。
谢妧想到她梦境之中景佑陵半跪在昭阳殿外,心间没由来地骤痛了一下,无论如何,她都得知晓景佑陵现在到底是什么境况,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日后的朔北安定。
谢妧轻声嗯了一下,“……我与他,还有一些因果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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