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果然将嘉和想错了,嘉和并非她以为的那般狭隘心肠。
回眸望向远处熙熙攘攘的城门,李君屹想,原本今日只是想试探一番,如今既已出了城门,不若今日便动身去青川,轻装赶路,想必六七日也就到了。
如此想着,李君屹扬鞭策马,带着随从走官道往南边赶去。
午时在一处茶棚歇脚时,忽见有一批人马踏尘赶来,将茶棚围住。
李君屹认得其中一人,是宫里的一个侍卫。瞧其他人的身姿体格,想必也都是宫里当差的人。
那人下马,走到李君屹面前,与他抱拳,不容置否道:“李郎君,太后口谕,请您进宫一趟!”
李君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既是太后口谕,他若不从,便又是一项罪名,那些人绑也会将他绑回去。更何况他只带了一个随从出来,自是无法与这些宫里的侍卫抗衡。
果真叫母亲说中了,如今他人还在京郊,终究没能出了京城。
手中的粗茶他尚一口未喝,杯中溅进了尘土,这茶亦是喝不成了。
皇宫。
李君屹被带去了太后的宫苑中,原以为又要遭受一番斥责和为难,却不想见到的却是满目悲伤的太后。
“君屹,好孩子,你自小入宫给太子做伴读,哀家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就算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你去看看嘉和吧。”太后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同他说话竟也带了几分虚弱和哀求。
李君屹自是知道太后此番将他半路拦回来是因为嘉和:“太后,嘉和她怎么了?”
“你抗旨拒婚之后,嘉和就病了,她在襄国那三年本就受了磋磨,身子不好,如今经不住被你拒婚的打击,身心交病,一蹶不振,前些日子辗转病榻,已然不能下地走路了,如今竟是连药都不肯吃了,”太后痛心道,“若非她到了如此自暴自弃的地步,哀家也不会将你请来。眼下兴许只有你能劝她重新振作起来,否则,哀家怕是要失去她了……”
李君屹虽晓得自己拒婚会伤了嘉和的心,但没想到嘉和会如此深受打击。
到底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情义,李君屹做不到对她现在的境况熟视无睹,便答应了太后:“太后莫急,我去看看嘉和。”
太后欣慰地点点头:“好,哀家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嘉和的。”
宫女带着李君屹去了嘉和的房间,嘉和才打翻了一碗药,倚靠在床上,失神地望着上方帷幔,任凭宫人怎么劝也不听。
“再去盛一碗……”李君屹对那送药的宫人说。
听到李君屹的声音,床上的嘉和立即转过头来,看到他时,眸中惊讶,心疼,随即委屈,失望与哀伤便涌上眸来。
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嗫嚅许久,最后只道出一声:“君屹哥哥,你怎的瘦得这样厉害?”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当时她在气得失了理智,让陆卓去诏狱打点狱卒,想让他在狱中吃些苦头。
可如今见他这般消瘦枯槁,她又后悔不已:那狱卒怎的就将她的君屹哥哥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呢?
李君屹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没见过自己刚出诏狱的样子,李君屹也不打算同她说这个,只道了声自己还好,便踩着一地的碎片和灰褐色的药汁走到她的床前,拧眉看她:“生病了怎的不吃药?”
嘉和盯着他贪恋地看了半响,才垂下眼帘,哽咽出声:“不想吃。”
“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
嘉和仍是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被自己捏紧的缎被上。
“拒婚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李君屹先前同她解释过缘由,只是当初她没有听进去,那赐婚的懿旨又来得突然,他没有别的办法,才只好硬生生地拒了那道懿旨,“我拒绝这桩婚事,是不想耽误了你,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再与你回到以前了。”
他在诏狱待了一个月,脑中回忆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虽只是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但更加让他确定:在过去沈清月陪他的那三年,他的确是对沈清月动心了。
虽然他现在仍想不起,既然已经动心,为何又与她和离的缘由,但至少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只是嘉和不知,还在问他:“为什么?”她死死看着他,身子禁不住颤栗着,“是因为我嫁过人,还是因为我不够好?还是……因为沈清月?”
嘉和说出这个名字后,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歇斯底里,直至口中腥甜,她才继续说道,“那日在河边:你承认你心里有沈清月,所以你才会抗拒太后的赐婚,对么?”
李君屹不语:他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他做的那些梦,想起的那些记忆,他都不好说给她听。
嘉和迟迟未听见他的回答,便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深锁,薄唇紧抿,神色冷硬似有些不耐烦……
她心底一慌,忽然很害怕他会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沈清月而厌恶自己,她怕自己纠结的事情在他眼里变成了无理取闹,怕自己在他心里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君屹哥哥,”嘉和终于还是抛却了自己的矜持与自尊,卑微地向他示弱,“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提沈清月了,我们不要因为她再吵架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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