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的风俗,皆是依桌就椅,很少见到这种回归圣人时代的敞庐跪坐,就连秦悦和张志高都下意识地露出惊讶,接着三人很快肃然起敬,对着虞山居士作揖行礼。
华夫子去了鞋子,展开手请尚瑾凌他们,“几位皆是读书人,不如一同席地而坐。”
那自然没有什么意义,尚小雾看了看跪坐着一动不动的虞山居士,想了想道:“我应该也算读书人吧?”
华夫子笑着抬了抬手,“尚小姐,请。”
五人就坐,对着虞山居士,尚瑾凌想了想道:“居士如此隆重相待,学生受宠若惊,请再受一拜,不通古礼,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说着他抬手再一次垂头行礼,秦悦和张志高跟随而行,尚小雾抱拳。
虞山居士一看就能看出此行谁主谁从,见尚瑾凌大大方方,毫无忐忑拘谨之态,不由露出一点笑容,虚抬一手,“尚公子多礼了,今日若非公子前来,老朽也正要前往。”
没有弟子冲锋在前,山长躲与山中不路面的道理,虞山居士显然已经准备好,一同静坐于知府衙门,而他这一坐,就是至死不回了。
想到此,尚瑾凌道:“看来学生来的是时候。”他没有再多寒暄,从腰下的荷包中取出那枚不大的印章,“请虞山居士过目。”
信件中的印迹总有些模糊,不如直接看小印来的直观。
华夫子亲自来取,交于虞山居士。
宁王大印太大,唯有私印小巧,这是尚瑾凌走之前问刘珂要的,后者一点也没犹豫,直接塞给了他,“凌凌,虽然考个试一般也用不上,不过万一有危险,就随便用,你做什么哥都认。”
想到这里,尚瑾凌微微扬了扬唇,被全心全意信赖的滋味,总是分外美妙。
虞山居士没有客气,细细查看私印,皇家之印,皆有记号,轻易不得造假,而这也说明了老人的谨慎。身在岔路,他不能有一丝的疏忽。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虞山居士终于将印给了华夫子,送还尚瑾凌,“多谢尚公子。”
“应该的。”尚瑾凌重新将小印放好。
“宁王择雍凉,是为何意?”
尚瑾凌道:“久居龙城,则如泥潭,蛟蛇打滚,即使远离,依旧免不得泥溅一身。不如处局势之乱处,以待腾龙而归。”
这番话,虞山居士脸上的表情未变,然而华夫子却露出了惊讶,宁王竟然不是被贬出去的?
尚瑾凌接着微微一笑,“入人间,懂人心,知人愿,偿人苦,方知世事艰难。”
“公子以为宁王可当得起为国为民这四字?”
尚瑾凌摇头道:“他永远也当不起,人生百态,世事无常,得用一生去解读。这四个字太沉重,无论何人,放在背上要么被压垮,要么直接舍弃,不如就放在前方,看得见,记得住就好。”
虞山居士缓缓点头,“公子的回答,倒是颇为独特。”
“您过奖了,大义人人会讲,可终究还是要脚踏实地。”
虞山居士神情温和下来,看着尚瑾凌颇为惊异,“公子看起来不到志学之年,可心智却胜过而立无数。”
尚瑾凌失笑道:“学生已经十六,体虚柔弱,是以无事多思多虑,心就显老了,望您莫要见笑。”
虞山居士摇头,“新政新法,并不容易,就算高自修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够成功。雍凉小,尚且容易,可到了云州,怕是要变成另一番景象。”
尚瑾凌说:“就是因此,才需要在更大的州府试错。”
虞山居士咀嚼这两个字,“试错。”
“正是,这才是新法办的意义所在,恳请虞山居士成全,以云州为样,弥补新法之不足。”
虞山居士看他尚瑾凌,忽然道:“此刻老朽觉得其实高学礼来不来,倒也并非关键,有你在就足够了。”
尚瑾凌笑着颔首,“学生说句不自谦的话,新法办到如今有我一半功劳,我能胜任。不过此刻的云州,若没有姐夫的名望,就是居士作保,怕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的质疑吧?”
虞山居士眼中笑意加深,“不知高司长何时至?”
“两日前才派人送信回雍凉,算着来回时间,大约还需半月。”
两日前?华夫子在一旁听着,不由露出惊讶,“我记得那日午后,你们刚到云州。”
“正是。”
虞山居士听此微微一怔,看着尚瑾凌,接着终于畅快大笑起来,“好,很好,老朽入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少年郎,实在无有遗憾,不怪乎宁王将私印交给你。”
尚瑾凌下巴微抬,抬手一执,“那么居士是同意了?”
虞山居士对着华夫子抬起手,华夫子连忙上前一步,扶起他起身,接着走到了尚瑾凌的面前。后者连忙起来,只是坐了太久,腿脚有些麻,这忽然起来,不由地踉跄了一步,幸好尚小雾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栽倒。
虞山居士道:“尚公子你们该回去了,老朽也得前往府衙。”
尚小雾虽然对着你来我往文绉绉的话,听得耳朵起茧,但也知道重要之事,没敢随意插嘴,但听到虞山居士这话,终究还是奇怪地问:“还去呀?”
“居士是去找杨慎行吧?”尚瑾凌说。
虞山居士点了点头。
然而尚瑾凌却摇头道:“何须您找他,请再等一等,由我带他来见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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