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深没有回头,“你俩无需陪我,进去吧,凌儿怕寒,别冻着了。”
“那您呢?”
“我再待一会儿。”
王嫔娘娘的冤屈平反,自然连带着云知深一样沉冤昭雪,本该是高兴的,可是云知深反而觉得更加伤感。
二十多年了,他的青春,他的意气,他的一切美好都葬送,只留下一具苟延残喘的病体而已,这个迟来的平冤就变得可笑了。
尚瑾凌和刘珂互相看了一眼,最终两人还是留下来,就是后者抓耳挠腮有些坐不住,想了想,他啧啧嘴巴道:“咱们干坐着,是不是缺点什么?”
尚瑾凌揶揄了看过去,“吃的?”
刘珂一拍大腿,“知我者,凌凌也,团子。”
边上缩成一团的小团子连忙应道:“殿下?”
“这儿有炉火,还缺个烧烤架,让厨房片些羊肉牛肉过来,咱们烤肉吃,看景不吃肉,多没趣。”
小团子连忙应道:“是。”
“等等。”尚瑾凌叫住了他。
小团子回头等着他。
尚瑾凌说:“今日好消息,合该庆祝一下,再拿坛好酒来。”
刘珂一听,惊讶道:“凌凌,你要喝酒啊?”
“嗯哼。”
刘珂为难道:“这样不好吧?”
“我都及冠了,为何不能喝?”尚瑾凌理直气壮看他。
这话你敢当着你娘的面说吗?刘珂心中腹诽,但是看尚瑾凌抬着下巴,一副你答不答应的模样,他只能硬着头皮后退了一步,不由地看向云知深,“叔儿……”管管你徒弟。
云知深本想一个人静一静,真不需要这两个臭小子作陪,可惜撵不走不说,甚至还打算围炉烧烤,不给安静,是又气又好笑,于是心气一上来,“吃肉喝酒看景,美事一桩,不喝你就一边儿去。”
刘珂:“……”他千杯不醉好吗?为了你俩病患着想他才没敢提酒,可惜这师徒一个比一个任性,吃准了他心软,只能道,“那就喝一点儿吧,就一点儿。”
尚小公子大手一挥,“爽快,团公公,上酒。”
不一会儿,整齐的各色肉片外加调料香料被下人抬了上来,俨然是要红泥小火炉。
飘飘白雪,天地寂寥,本适合肃然沉思,追忆过往,却被那飘香十里的烤肉味儿破坏个干净,再混合着酒香,除了勾起馋虫以外,什么伤感思绪都没有了。
云知深听着那颇接地气的滋滋油花声,不由叹道:“殿下打算何时回京?”
“三天后吧,既然父皇如此给面子,这京城的春节好歹得赶上。”刘珂一边拿着夹子翻肉片,一边上调料,对于吃这种事,他向来喜欢亲力亲为。
“殿下是否想争一争太子之位?”云知深问。
“想啊,不过以那老王八的脾气,必然不会马上给我,还得试探试探。想到要在他面前装孝子贤孙……这烤肉都不香了。”刘珂把烤得最孰嫩的两片拨到了云知深的碟里,然后象征性地给了尚瑾凌……一片。
尚瑾凌瞬间瞪大了眼睛,跟只猫儿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难以想象这人居然会这么厚此薄彼,难道喜新厌旧,不喜欢他了?
尚瑾凌的胃,实在不宜多吃荤腥,然而刘珂在那双控诉的目光下,所有的原则都跟纸做的一样,一戳就破,只能又给了一片,劝了一声,“你慢点吃,别太快,后面还有,多喝水,解解腻。”
说完,余下的全扫尽自己的嘴里,一了百了。
小团子看着差点喷了。
云知深却是低头看着面前的烤肉,好似没有瞧见那俩的眉来眼去,只是轻轻一叹,“皇上会的。”
“为什么?”刘珂一边问,一边提起边上已经温热的酒壶,轻轻倒进小酒杯中。
云知深没有多说,只看到那细流不过几滴,就停下了,浅浅一层底,然后往尚瑾凌那边看过去,后者正笑眯眯地望着他,面前也放了一个酒杯。
那笑容真好看,刘珂拗不过,只能小心翼翼地往里头斟,刚倒了浅浅,就听到尚瑾凌说:“是因为王老爷吗?老师,这次殿下回京,应该能见到他了吧。”
刹那间,刘珂的手一抖,酒液溢出了杯面。
刘珂:“……”好嘛,倒满了。
云知深则惊讶地看着尚瑾凌,后者不等刘珂过来夺,将酒杯放在手边,然后就回望着老师,“您真的不知道王老爷在哪儿吗?”
这下刘珂再也顾不上他了,直接看过去,似乎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云知深轻叹:“凌儿,你总是比旁人敏锐。”
“他就在京城,是不是?”虽是疑问,然而尚瑾凌的语气却分外肯定。
刘珂喉咙微微一滚,望向云知深,后者轻轻点头,“没错,从来没离开过。”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还说什么去了江南,不知所踪?”刘珂忍不住问道。
“殿下,您知道又如何?”云知深反问。
刘珂噎了一下,“那当然是……”他忽然词穷了,说不上来。
这时尚瑾凌道:“其实我第一次听到殿下提起那段往事,只觉得这位王老爷根本没把殿下当做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是一个复仇的工具,用残忍冷酷的方式提醒年幼的孩子不要忘记仇恨,虽然能理解,但也不是个东西。”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本以为觉得有些苦,没想到竟是甜的,眉目不由地舒展开,看了小团子一眼,后者讪笑着告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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