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虽说喝酒,可以这两位的身体,他哪儿敢真送上来一壶酒,必然得掺上一点甜酿,保留一点点的酒味。
尚瑾凌也没说破,他要的也不过是一点气氛而已,于是继续道:“可是在雍凉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插手过这里的事情,哪怕送来的那些书生,也老老实实地在新法办,一心一意为殿下做事,这与我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
“若王老爷只想着复仇,必然要遥遥指挥,怎么可能连音讯都没有,让殿下逍遥快活这么多年?”尚瑾凌的目光望向云知深,闪烁着洞察的光芒,“殿下不归京的原因,说来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可是恰恰殿下在第一次拒绝皇上宣召之时,宫里却出现了皇上做噩梦的情形,将封尘已久的往事提起来,打消了皇上再次宣召的念头,以至于让朝廷再混乱了两年,逼着皇上不得不为王嫔娘娘和老师平冤,来请殿下回京,您不觉得太巧合了吗?若不在京城,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也太厉害了!有这等手眼通天的本事,又怎么会当初让皇上如此欺压?”
刘珂低沉的声音接着说:“凌凌接触不到外祖,团子不会背着我行事,那么告诉他的只有叔你了。”
云知深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尚瑾凌眼中带着恳切,“老师对殿下的疼爱之情有目共睹,若王老爷真的只是将殿下当做复仇工具,您也不会背着殿下将此事透露给王老爷,所以学生能否猜测,他对殿下的心也是软的,幼时那般对待其实不过是无奈之举?”
刘珂握着夹子的手不由地捏紧,他盯着滋滋冒油花的烤肉,明明已经焦了,却好似没发现。
云知深听着,重重一叹,然后将酒杯递到刘珂面前,说:“满上。”
这次刘珂没有犹豫,立刻将酒杯倒满。
云知深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口闷下,接着猛烈咳嗽起来。
“老师!”
“叔!”
“无事。”云知深摆了摆手,他看着刘珂,“殿下,权势和地位永远是对等的,一旦没了官职,又得罪皇帝,若不能当场鱼死网破,那么等待他的只有落井下石和无尽的追捕,这比流放好不到哪里去。凌凌猜得没错,老师最大的力量就是当机立断地把我从天牢里救出来,治好我的伤势,然后小心地放在您身边。若有办法,他又岂会用那样血淋淋的方式对待幼小的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认贼作母吧?任是再宽宏大量之人,也无法接受。”
人若没有期待,反而死心,可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刘珂反而无所适从,他不由地问:“我从来不怪他,可他为什么从来不见我?”天知道刘珂见着景王小时候对王尚书撒娇的样子,有多羡慕。而他得到的永远都是白眼,明明王家也是他的外家。
云知深摇头:“他如何见您?一旦见了,您与皇位就再无缘分。”顺帝绝对不会留着一个对自己仇恨的儿子。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刘珂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仿佛丢了一块,接着他忽然问:“您说我这里回去能当太子吗?”
云知深垂下头,闷闷地咳了两声,然而没有回答。
“能的。”这是尚瑾凌代替说话,“只要王老爷表态……”
“我现在就去京城!”刘珂一甩披风,就要大步离去,然而才迈开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云知深传来悲哀的声音,“您就是现在连夜奔驰,也来不及了。”
刘珂顿时怔在原地。
忽然有抽噎声传来,他回过头,只见到尚瑾凌泪流满面,双手握着膝上的毯子哭得不能自己。
第160章 陪伴
雍凉的第一场雪,竟是这样的长,这样的冷。
转眼,天地万物披上银装,所有的颜色都成了白茫茫,纯净无暇,却又凄凉悲壮。
本该是云知深一人在此地哀悼,可如今他却反而不好在这里坐着。
闷闷的低咳声中,尚瑾凌对小团子道:“团公公,这里有我,你扶老师先回去歇着吧。”
云知深的身体并不比尚瑾凌好,旧伤疴疾在身,这外头冰雪一冻,那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再也熬不住,从胸腔里鼓出来,瞧着模样,还得请大夫看看。
小团子看了默默坐在廊下的刘珂,见尚瑾凌红着一双眼睛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想着这个时候他也帮不少什么忙,于是应道:“小少爷若有事,就唤奴才一声,外头冷,身体要紧。”
调皮的雪花在风吹之下飘了进来,落在刘珂的头上和肩膀,融化成水湿濡了一片,尚瑾凌看着,不由点头:“嗯,待会儿就进屋,我今晚不回西陵公府了,你让长空回去说一声。”
“小少爷放心。”
很快这地方只有尚瑾凌和刘珂,周围所有人都被小团子打发走了。
炉上的碳正烧得旺,架子上一团焦黑,是那些肉片糊在一块儿,可惜此刻已经没人关注。
王老爷至死都没有跟刘珂说过一句话,见过一面,这对祖孙若本没有什么感情,只有用仇恨牵绊着利用彼此,倒也不会让人这么难过。可是一旦撕开冷漠的表象,剖出慈爱呵护的内心,其震撼瞬间成为一张无法挣脱的恩情之网紧紧桎梏,让他心跳一下就疼,细细密密,难以挣脱……尚瑾凌忽然有些后悔当着刘珂的面将此事同云知深求证了。
子欲养,亲不待,可上天连一面都吝啬地不让他见到,其残忍的程度,尚瑾凌眼眶一酸,差点再次落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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