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对小团子信誓旦旦能够安抚好刘珂,可此时此刻,他竟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话?
似乎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人世间的苦难有各种各样,最戳心的大概是生来就不被人期待,却背负着仇恨而活着,好不容易得到少许疼爱却转瞬即逝,以更加悲壮的方式成为心底永远的疤,过不去的坎,而这种痛苦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刘珂没动,尚瑾凌也没动,只有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阿嚏——”,终于冰冷的天气让尚瑾凌支撑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面朝着院子,坐在廊下的身体在这个声音中终于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只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凌凌。”
似乎知道刘珂想说什么,尚瑾凌打断了他的话:“七哥哥,我不回屋子。”
刘珂似乎知道无法劝人离开,便没再开口,也没转身看他一眼,这让尚瑾凌心底更加酸涩而心疼。
不过好在那一声打破了沉寂,冰封的空间终于有了裂缝,尚瑾凌虽没有靠近,但是追问了一句:“七哥哥,你哭了吗?”
刘珂摇了摇头,“哭不出来。”
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一丝哽咽,这反而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尚瑾凌冻麻的四肢有些缓慢,他下了台阶,走进院子,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印子,然后绕到了刘珂的面前,风雪顺着廊下吹在他的身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有点冷。”
刘珂虽然坐着,可还是比尚瑾凌高一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眼神中却有一丝无奈——既然冷,干什么还要出来吹风迎雪?
若在平时,他定然跳下去,将人一把裹紧,然后带进屋子里去,生怕着了凉。可是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干,甚至生出了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他其实很想对尚瑾凌说,离自己远一点,会变得不幸的,周围所有对他好的人,瞧,没什么好下场。可终究说不出口,他希望尚瑾凌看清他自私冷漠的真面目,自己离开。
然而腰上一暖,尚瑾凌不仅没走,反而直接抱了上来,然后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这真是投怀送抱,放在以前,刘珂得高兴坏了,然而不该是现在。
头上的廊檐遮不住风雪,依旧不断地往下飘,一半落在刘珂的头上,一半落在尚瑾凌的身上,可后者如鸵鸟一般将脑袋和身体紧紧地贴着刘珂的胸膛,那闷闷的声音随着呼吸热气传出来,“你别推开我,不然我冷。”
刘珂想要推开的手顿时一怔,他能感觉到胸膛前不断地摩擦,尚瑾凌的脑袋一点也不客气地往他衣服里面蹭,恨不得用他的外袍将后脑勺都遮盖起来。这狡猾的小狐狸是认真地在汲取他的体温,等终于找到最佳位置,才消停动了动脸,找出一个能透气的地方说:“好了,你尽情悲伤吧,不用管我。”
这样一来,刘珂倒真不好将人拉开,只能无奈道:“凌凌,你这是在干什么?”
“求你抱着我,陪着我,安慰我,别推开我……”尚瑾凌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然我会哭的。”
刘珂:“……”这死皮赖脸的话,确定不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
“七哥哥,我手冷。”
脑袋埋在刘珂怀里还能有个遮挡,可是抱着腰的手无处深入,薄薄的披风根本不顶事,冻得手都快僵了。
刘珂下意识地握住那两只手,果然冰凉,既然推不开,还能怎么办,只能把尚瑾凌的手也放进怀里捂着,这样一来,主动的那个,反而被抱得严严实实。血气方刚的青年,那怀中自然是热乎乎的,更何况两人贴一块,尚瑾凌满足地伸了伸僵硬的手指。
“凌凌,京城太危险了,我怕无法保护你。”头顶传来刘珂的声音。
“所以,你打算把我留在雍凉?”
刘珂抚摸着尚瑾凌的头发,低低应了一声,“嗯。”
尚瑾凌扯了扯嘴角,没忙着反对,只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京城?”
刘珂没有回答。
“等你坐上那把椅子吗?”
刘珂的手顿时收紧,坚定道:“是。”
“可元风兄说过皇上最近没什么头痛脑热,他怕是还能活很久。”
聪明的人很难糊弄过去,刘珂很清楚尚瑾凌猜到了他的打算,“我不会让他活太久。”
尚瑾凌轻轻一叹,“做了这种事,你还想坐那把椅子?”
刘珂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当然,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不过,若是败了,便宜了你的兄弟,那么你在黄泉路上别走太快,稍微等一等,我们尚家过不了多久也会齐齐整整地下去与你会合。说不定王老爷也还没走,你们祖孙能够见上一面,若是你娘和你舅舅徘徊不去,怨恨未消,你们一家还团聚了,可喜可贺。”
尚瑾凌用一种高兴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着,然其中的杀伤力顿时让刘珂体无完肤,他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那你有什么办法?”刘珂话一出口,尚瑾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瞧,倒头来不还得问我,不带我去京城?”
刘珂:“……”
“七哥哥,我脚没知觉了。”忽然,尚瑾凌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他虽然脑袋不冷,可是脚却一直踩在院子里,雪盖过了脚面,饶是小羊皮的靴子,也止不住寒气丝丝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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