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惊觉自己穿的是陆辞珩的里衣,隐隐想起他自己的里衣怕是早就被陆辞珩给撕了个烂,当时一片黑暗中在地上捡起的,并非是他原先穿的那件。
第15章
衣冠不整,沈明安心下羞惭,只得避开不谈。
他将手中的文书放在桌案上给陆承景看,有些急切地开口,“皇上,益州今年自十月起就开始下大雪,霜冻频繁……”
陆承景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以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沈明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就见陆承景从自己身侧拿出一只金丝描边的小竹笼,竹笼中是一节榆树枝和两只青赤色的蝉,那两只蝉蝉身三寸有余,羽翅透明,其上点缀着黄绿色的斑点,看上去十分大,精神却有些恹恹,陆承景拿来一根细小的棍子戳了戳蝉身,那只蝉便发出了细微的蝉鸣,振起翅膀在笼子里扑腾,振了两下没飞起来,又落回笼中。
现下是冬季,蝉本就稀少,更何况沈明安从未见过这般大的蝉。
还没等他再次开口,陆承景就将竹笼摆在桌案上,小心地逗弄着那两只蝉,目光随着笼中的蝉起起落落,对沈明安道:“爱卿,朕记得你是江州人?”
“是,臣祖籍江州。”沈明安不解地看着笼中的两只蝉,出声问道:“皇上,这是?”
“江州多蝉啊!”陆承景拊掌拍了拍桌子,扔下手中的小细棍,笑着对沈明安说:“这是赵天师替朕寻来的寒聆蝉,现下精心养着,一直养到夏秋之时等蝉蜕壳,得到蝉蜕,将蝉蜕细细研磨成粉,再加上赵天师那里的宝物,一同放进丹炉中,便可制成长生不老的丹药。”
陆承景愈说面上笑意愈浓,片刻后却扼腕叹息道:“可惜这蝉难寻,赵天师替朕寻了许久,也只得这两只,这要做成丹药远远不够啊。朕想着你是江州人,江州蝉的品类多,所以就想把你找来问问。”
陆承景倾身向前,带着笑意看着他,仿佛求贤若渴,沈明安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话,磕磕绊绊道:“臣、臣虽在江州长大,但是不曾听闻过这寒聆蝉,也未曾见过。”
陆承景低吟沉思了片刻,道:“那朕便下道寻这寒聆蝉的旨意,集百姓之力,定能多寻几只来!”
“皇上,如今是十二月,蝉大多避穴不出,让百姓去何处寻蝉。”沈明安将文书翻开,推到陆承景面前,急道:“何况江州就在益州边上,益州今年雪灾甚是严重,粮食颗粒无收,百姓生活窘迫,连饭都吃不饱,更兼赋税仍重,若此时让百姓去寻蝉,怕是冻死饿死者甚众。”
陆承景随意翻了翻手上的文书,“朕知道现在蝉不好找,朕又没说不给赏赐,这样吧,让百姓都去寻蝉,谁若能寻到这寒聆蝉,朕赏他千金,赵天师和朕说了,这世上还有一种金蝉的蝉蜕,可有起死回生之效,谁若能找到金蝉蜕,朕赏他十万金。”
“朕这两年里时常做梦梦见墨儿。”陆承景望向虚无空中,眼中不复以往的锐利,反而有些浑浊,他轻声道:“朕一看到老三的眼睛,就会想起墨儿,太像了,朕恨不得把他那双眼睛挖出来,叫他再不能这样看着朕。”
“七年前有人来上报给朕说,陆辞珩在拉拢朝中官员,他拉拢的手段太拙劣了,一下子就被朕给发现了,朕当时就想杀了他。你求了朕一夜,朕也觉得你说的有理,如果直接杀了他,那些写朕的纪事的刀笔吏定会说朕是暴君,不如将他丢到西北去让他自生自灭。”陆承景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哼笑道:“没想到他不仅没死,还做了将军,不愧是那人的儿子啊。”
陆承景惋惜道:“你说,他怎么就没死在军中呢?”
沈明安抿唇哑然片刻,出声道:“皇上,三王爷现在手中并无实权……”
“可朕还是想杀了他!”陆承景勃然大怒,“他竟然还敢觊觎朕的位子!”
陆承景的怒声在空荡的殿内泛起回音,声音消弭下来,陆承景仍因为发怒而胸口不断起伏。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沈明安待到陆承景怒气稍稍降下来后,咬牙在一片静谧中出声:“皇上,真正能寻到这寒聆蝉的人寥寥无几,但这道旨意一下,便会叫江州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都为了寻蝉而争得头破血流,益州百姓交不上税,为了能获得这千金的奖赏交上税收吃上粮食,无论妇孺老幼都会在这冰天雪地中外出寻蝉,望皇上多思虑百姓,收回寻蝉的旨意。”
陆承景皱眉喝道:“益州、益州,又是益州!年中的时候收税,朕不是就已经减了益州一半的税了吗?怎么到了年末,益州又交不上税了?!”
“益州邻靠江水,五六月份的时候爆发洪灾,十月份开始下的大雪,将粮食都给冻死了,百姓温饱尚且难以维持,更别说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了。”沈明安顶着陆承景的怒气,起身下了软榻,跪在砖上,声音凛然,“臣请皇上减免益州赋税,开棚施粥。”
“朕知道了。”陆承景对跪在下面的沈明安视而不见,又拿起小细棍开始逗起了竹笼中的寒聆蝉,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道:“你先出去吧。”
沈明安还想再劝,“皇上……”
“沈明安,朕让你出去!”陆承景勃然变色,骂道:“你是想抗旨吗?!”
“臣不敢……”沈明安无计可施,只能手撑在瓷砖上,挣扎着自地上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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