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中秋佳节,家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倒是有些孤单。”她轻轻叹息一声,在他身侧坐下,素白的衣裙裙摆和他绛红的官袍粘连。
他眸色微动,想到方才他来时,确实隐隐瞧见她形单影只地坐在庭院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原是顾忌着她的身子,不许她出也不许人进,她倒也乖巧地不吵不闹,这么一想,对晃过眼前的联想就越发愧疚了。
他想起高氏的话,忽地起身:“穿件披风,出门去。”
明舒微怔,抬眸看他,有些呆傻:“去哪里?”
“……观灯。”
……
摘星楼。
逢着中秋佳节,这酒楼的生意格外的好。
嗓子喊得直冒烟的伙计瞧见又有一双男女被迎进来,暗骂一声门前迎宾不会算数,又瞧见生得好看的人就带进来。
他上前去,笑道:“客官,不好意思,我们酒楼今天……”
话说了一半,他注意到那男子身上绛红的官袍,神色微微一变。
这袍子,瞧上去好像是二品大员的……朝中有这么年轻的二品大员么?
是的,再接到赐婚圣旨后,裴宣还是没能推拒掉太子少保的加封,如今他身上的官袍正是二品官袍。因是祭祖时穿的,后又急着出门来见她,并未换掉。
他还在犹豫,一边从后院出来的掌柜却面色大变,急忙迎上去,将那伙计推到一边:“裴大人莫怪,这厮是乡下来的,不认得您。三楼还有一间包房,您觉得怎么样?”
裴宣不语,看向身后戴着帷帽的女子,听后者道了声好,这才微微颔首。
掌柜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让人送两位贵客上去,那伙计这才敢说话,好奇地道:“掌柜的,那人是……”
掌柜瞪了他一眼:“那杀神都不认得?锦衣卫的头目裴指挥使,如今是太子的老师了!”他实然也搞不清太子少保是个什么意思,反正道听途说,只知道裴宣这官是越做越大了。
那伙计这才擦了一把冷汗,他刚才竟敢拦着锦衣卫的人……还好,大概是因为有女眷在,没有直接提刀杀了他。
“那女子又是谁?瞧着倒是穿得十分登对,不知道是不是个绝色佳人……”
“那谁知道?谁敢问!”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不再理睬这话痨的货。
……
明舒戴着帷帽,看不清路,上楼梯时故意拨开了丹兰,主动地去牵裴宣的手。裴宣回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将那柔若无骨的手包在掌心,不急不缓地将人安然带上了楼。
帷帽下,她微微抿着唇,眸子里映着星星点点的欢喜。
只是待进了屋,那宽大的手掌就放开了她的手,她正有些失望,那人却倾身下来,影子洒在她素色的帷帽上,轻松地将她的帷帽摘下,没有弄乱她一根发丝。
“二爷,方才那伙计说我们的衣服很登对呢!”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着眸光停留在她脸上的人。
她身上披了一件海棠红的锦缎翠羽披风,是方才急着出门时他随意指的——至少她当时以为是随意的。
裴宣目光扫了一眼,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或许是巧合吧。”
明舒也不在意,亦步亦趋地跟着这高大挺拔的人在桌子前坐下。
伤痕总是需要时间抹平的,裴宣不似从前那般主动了,或许是想着让她哄他。他对她的耐心那么足,她也不介意报之以琼玉,只是若要她像那日情绪失控时主动献吻,求着他垂怜的样子,却是有些为难她了。
裴宣要了一壶酒和一些小菜,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看着那人走到窗侧,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街上。
御街上歌舞升平,笑语欢声不断,端得是一派太平盛世之景。不远处有一座灯楼,游龙戏珠的形状,龙口的明珠连着一连片各式各样的花灯,耀眼得能照亮半座京都。
“先来吃些东西。”
他看她简直看痴了,心里竟莫名地和灯吃味起来,淡淡地开口。
明舒回神,依言坐了回去,心情舒畅之下,大着胆子去偷拿他的酒盏。
裴宣眼疾手快地将她的手捉住,眉梢跳动:“做什么?”
“我也想喝些酒,就喝一点点。”她软声撒着娇,想尝尝他酒盏里的味道,他却不应。
“那、那我自己倒一杯……”她扁了嘴,仍旧不死心,想唤人来再要一套酒盏。
他拧了眉心,不悦道:“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女孩子就不能喝酒么?”她不大乐意,想了想,又怕他生气,小声道:“今日高兴嘛!我们……今日团圆,不是个很好的意头么?”
他喉头微动,眉目霎时间变得十分柔和。
鬼迷心窍地就想应下她,可目光扫过她的小腹,又生生将那句好咽了下去,转而道:“那我也不喝酒了,喝果露吧。”
明舒闻声有些失望,被他捉住的那只手,珠贝般的指甲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手背,眼巴巴地望着他。
“喝酒对身子不好,你这样……娇气,更是不成。”他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句,明舒这才不再闹了,却就势往他身边靠了靠,抱住了他的手臂。
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山呼海啸,仿若是为了应景似的,下一瞬,天上烟火绽放,绚丽夺目,一片接着一片,染红了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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