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方才还津津有味寻坑的郎君们都被吸引过来,马车前凑成一堆,不由咋舌。与之相比,他们那点小玩意算得了什么啊。
直到李衎走过来,人群才作鸟兽散,他适时扶住摇摇欲坠的祝清圆,递给她纸笔,毫不慌乱:“少了什么画出来,我们帮你找。”
“嗯。”小姑娘抽抽搭搭,开始翻找自己丢失的东西。
这一找才发现,她藏在妆奁里的祝家私章也不见了!
祝清圆强行把自己的声音憋回去,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是何物,难保有人不会起贼心。
于是她默默地将私章的形状画了上去,挤在一堆耳坠璎珞的图样间,倒也不扎眼。
画纸很快被分发下去,众人踏入密林细细搜寻。可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找到的都是他们自己丢失的东西。
祝清圆犹豫道:“其实,我有个办法……”
儿时她常与扬州府兵马都监的女儿玩闹,有一年她家哥哥送了她一只松鼠。祝清圆虽不亲近这些小兽,但也从此对松鼠的习性略知了一二。
松鼠藏果,向来多多益善,从未有足够这一说。且它们聪慧灵敏,藏下的东西,除了它们自己,也许谁都找不着。
于是祝清圆给它们摆了一出鸿门宴。
把那些刚从坑里挖出来的松果橡子、自己珍藏的栗子饼和糖渍山楂、还有闪闪发亮的南珠、玛瑙、金银。
将这些通通堆到空地上,又在外围浇上几步宽的胭脂水,颜色娇艳夺目。因周边没有任何能够跳跃的基点,它们势必要蹚过来才能拿走食物宝物。
所以到时只要顺着它们的足迹,便能一举捣毁老巢,鼠赃并获。
长易和其他小郎君们眼睛都听直了,妙啊。
陷阱布好后,众人便静静地散在远处,或躺或倚,装作午后小寐。
等待的时刻最是难熬,此时恰好薄春日暖,微风从林间吹来,带着赤松和古槲的沉沉冷香,让人心静倦懒。
昨儿个本就只睡了半夜,祝清圆坐在马车尾的阴影处的交椅上,手捧古卷,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迷瞪起来。
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他们终于等来了些许动静。
两边树上枝叶哗然,逐渐探出一二三四个小脑袋,它们观察了半晌,发现好似并无危险后,便蹭地从树干上蹦跶着下来。
其余几只都是目标明确的奔向糕点,只有一只腹部雪白的松鼠,转了几圈,小心翼翼朝那堆珠宝探出了爪爪。
就是它!
祝清圆立马精神起来,但也许是一动不动太久,半边身子都麻了,她控制不住地往侧面倒去。
眼看手中的书就要砸落,惊跑松鼠,千钧一发之际,站在祝清圆身侧的李衎伸手搂住了她。
祝清圆的脸颊紧贴郎君的腰腹,凛冽的松雪幽气氤氲鼻尖。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儿时的芙蓉浦,磅礴大雨后,她站在阁子里打开窗,潮湿漫卷,思慕着脑海中眉目模糊的郎君,怦然心头。
那是她不知愁的年岁,是她阔别已久的安定,也是她再不复返的闺中旧梦。
祝清圆一下忘了什么松鼠,她想着,要是李行是她的亲人该有多好。她便再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撑着这未知的前路。
然而下一刻李行便松开了她。
郎君还是那样宠辱不惊的语气:“走吧。”
祝清圆小声地吸了下鼻子,突然任性道:“走不动了,你们去吧。”
“也好。”李行点点头,叫来长易和史佰陪着她。自己与裴缨等人追寻着松鼠的足迹进了密林。
也不哄哄她。
祝清圆心中竟有些生气,半晌,她起身吩咐道:“把我的马车收拾干净!”
她不要再在李行的车里住了,想来他也是巴不得她赶紧回去的吧。
一炷香后,郎君们热热闹闹地从林子里出来了。
其中一人手捧着一个木匣,去时还是空空如也,如今却是满满当当。而裴缨一脸生无可恋地提着一个藤枝编就的简易笼子,里头那只腹部雪白的松鼠端端正正坐在里头。
“怎么还把它带回来了?”祝清圆奇道。
有人嘴快答道:“谁叫它如何都不松爪!”
祝清圆这才看见,它两个前爪放在胸前,紧握着一个攒金丝镯,想来是上面嵌满的闪闪宝石吸引了它。
小松鼠气定神闲,蹲在笼里巍然不动。见祝清圆凑近瞧它,甚至还把乌黑的小圆眼转到了一旁,以示不屑。
小姑娘扑哧一笑,刚刚的烦闷霎时烟消云散。
李行这时开口:“长路烦闷,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将它养着。”
祝清圆却慢慢地止住了笑容,她第一下想的倒也不是祖父的毒物论,反而是小芍。
她痛恨自己弱小,因为护不住小芍而把她赶走,如今甚至连一只松鼠她也犹豫能不能将它保全。
路上自然一切好说,但是到了赵家呢?他们又岂会容许她养着。
祝清圆隔着绢帕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说:“将它放了吧。”
接着又冲它笑了笑:“既然这么喜欢这镯子,便送你好了。”
跳出牢笼的小松鼠好像明白了什么,歪头看了祝清圆一眼,直至祝清圆再次朝它摆手,它才转身消失在了密林里。
没想到这一整日竟被几只松鼠给绊住了,眼见天将晚,李衎他们只好继续原地驻守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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