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一直靠在墙角的灾民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门缝那端偷看他们,于是他像疯了似的整个人朝门扑去。
那人目眦欲裂,骤然贴近祝清圆的脸,虽然门缝狭窄,但似乎已经能闻到灾民身上的酸腐气味了。
“啊!”祝清圆被吓得惊叫出声,连着往后退。
与祝清圆站在一块的婢女也受到了惊吓,手中的那碗鱼食撒了个干净。
那灾民见状立刻扒着门缝伏卧在地,颤抖地将洒落在地的鱼食扣起来,混着泥沙一起塞进了自己嘴里。
祝清圆睁大了双眼,就算——就算这是米饭与谷糠做成的,但这毕竟是鱼食啊。
她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何谓民生多艰。
小姑娘心中泛酸,她咬咬唇,转身问那婢女:“与我一道来的那位郎君在哪?”
婢女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道,“郎君们都在正殿……”
她话音未落,就见祝清圆提着裙摆转身往正殿跑去。
“哎!姑娘!你不能去……”婢女赶紧撂下鱼碗,也跟着祝清圆跑。
快了,走过这个拐角便到了正殿。祝清圆心中暗道,棣州是京畿重地,祝家自然也在此开设了不少商铺,粮、药、布均有。
她低着头一路小跑,崭新的绣鞋碾入尘草中也毫不在意。
忽然,祝清圆迎面撞见了从远处走来的李衎、裴缨,还有一位不认得的郎君。
祝清圆匆匆停住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也默默地行礼。
李衎走到她面前,替她将跑歪的蝴蝶簪扶正,瘦削指尖理了理小姑娘散乱的鬓发,缓声问:“怎么了?”
背后的裴缨和沈鄞不由惊悚地面面相觑。
“李行。”小姑娘的语气不自觉带着依赖的意味,她拽住郎君的衣角,“我想救灾。”
黄河决堤,引起水患,这事李衎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朝局不稳,赵恒一家独大,其他权贵清流为了避免针对,也不好直接越过赵家,擅自赈灾。
但赵家又一直在忙着谋朝篡位,无暇顾及这边还不算严重的灾情。
可祝清圆不一样,明面上她恰好是赵恒的孙媳……
李衎弯了弯唇,问:“你想怎么做?”
祝清圆沉吟片刻,开口道:“祝家在棣州略有家底,我想在城内设粥棚、开义诊,不知可不可以?”
李衎知道她是在担心此举会不会引来赵家的注意,但现今,他们恰恰需要这个。
于是郎君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要你以太傅孙媳的身份,开展赈灾。”
“啊?”祝清圆愣住了,紧接着皱起月眉,满脸嫌弃,“为何要与他们沾上瓜葛!”
李衎伸手点上小姑娘的脑门,挑眉:“为了保你命。”
就算赵家不知这一路送祝清圆上京的人是谁,但等她进府之后必然不会客气对待。
深宅之中,想要一介孤女悄无声息消失的方法太多了。
但若是她与民生万福牵连了起来,为了天下悠悠众口,赵家也会对其做到表面礼遇——毕竟,他们还想着夺权篡国,不顾及着在百姓中的声名怎能行。
祝清圆也不笨,经史之书并未少读,李衎稍一提点便透彻起来。捂着被郎君点红的额头,呆呆“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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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棣州城外的破庙中。
许多难民不愿进城遭旁人的白眼,都缩在一起捡些草皮填肚,处处死气弥漫,腥腐难闻。
突然,破庙外跌跌撞撞来了个后生,满面喜色,大喊道:“诸位快、快进城去!”
他喘着粗气,却没多少人有力气抬头看他。
直到他说出剩下的后半句:“城里有人施粥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方才还瘫倒自弃的难民们纷纷直起了身子,搀着自家的老弱病残,一窝蜂地跟着那后生往城里冲。
人群中纷攘起来,碎语不断。
“当真吗?现在才去会不会晚了?”
“城门守卫能放我们进去吗!”
“爹……我想吃蒸饼,喝粥饿……”
……
直到他们顺利进入棣州城,看见蜿蜒的长队一直从东市排到城门,才安下心来。
“诸位莫急,每人都有!”有葛衣小厮在旁奔走相告,还一个一个地往难民手中分发小笺,惹人注目。
“小郎君,这是何物?”背着孩子的农妇翻看着手里的薄纸,上头只有一枚红章印,不甚迷惑。
“大娘,此乃领粥的凭证,一人一张,领粥的时候将之递给打粥的着案便是。”小厮细细道来。
“此举甚妙,赈灾时常有亡赖地痞闹事,这样一来,便给了老弱妇孺一些保障。”这妇人身后的郎君捻着自己的胡须点头,他看起来比前后之人都更体面些,且咬文嚼字,大约是位门馆先生。
周围前后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终于想起问那小厮:“哎,小郎君,今日施粥的,是哪家高门呐?”
小厮微微一笑:“是我们祝丰粮行的掌家姑娘,也是上京赵太傅的准孙媳。”
周遭顿时一片哗然,谁人不知赵太傅的如日中天。
而此时,祝丰粮行内,棣州通判与祝清圆一左一右坐着,商议赈灾的下一步事宜。
“城内最大的酒楼是千客楼,我想将义诊设在此处,毕竟患疾之人不宜在外头久站,孙通判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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