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他听到自己略显干涩的声音。
紫薇往下落,送花之人的相貌便显露出来,一对不甚整齐的双丫髻,充满生气的眸子,含笑的唇角,还有那专注看着他的眼神。
“喜欢?那你为什么不接呢?”
她有些疑惑。
姬恪伸出手去,却怎么都够不到,只听到哗啦啦的铁链声响。
他眼神一顿,往下看去,苍白的脚踝上拴着铁链,铁链尽头是无尽的黑暗,让他寸步难行。
“我接不到。”
他静静地看向那人,任由这铁链拴着,眼里没有半点挣扎的欲望。
她没有生气,快速地迈着小碎步前来,脑后发带乱飘,笑眯眯地将那束紫薇递给了他。
“你接不到,那我便递给你吧。”
心中很开心,但也有些惴惴不安,他收下花,正想离她近一些,周围便传来一声嗤笑。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嫁给一个阉人,周家公子好歹是个完整的男人,他呢?”
那人是姜宁的哥哥,他正拿折扇敲着她的头,神色不屑。
而姜宁,面上亦有屈辱之色。
“岂止啊。”黑暗中又有人开口:“他还是个罪人,进辅礼亭的都是罪人之子,你配得上这样清白的姑娘吗?”
“她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吗?那个疯子!”
“杀人犯!下地狱!”
……
姬恪任人打骂,垂眸不语,手中紫薇花落地,洒出一片的残花败叶。
“姬恪。”穿着真龙服的天子躺在病床上,他唇色苍白,眼神渐渐失焦。
“你答应孤的,太子、江山都托给你照顾了,望你能感念救命之情,帮助我儿……”
话音渐弱,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慢慢地阖了起来。
哀鸣的钟声响起,周遭忙忙碌碌,天地间唯有姬恪一人站在那里,永久孤寂。
“大人……”黑暗中又响起了她的声音:“每个人都在笑话我,我受不了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你在一起……”
她的眼里再没有生气,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麻木和难堪。
他低头看着腿上的锁链,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却说不出一个字,迈不开一步。
绯红的天际变成血色,一切都静了下来。
这就是他要的吗?
让她面对周围异样的眼光,让她和他一样禁在深宫里,让她永远背负着这样的屈辱。
……
淅沥沥的雨声传来,将睡梦中的人唤醒。
姬恪坐起身静默良久,柔顺的黑发滑落身前,遮住他略显无奈的眼神。
由爱生念,由爱生怖。
看来前人写的书并没有骗他。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下着小雨,天也才刚亮不久。
姬恪向来睡得不多,既然已经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
他轻咳几声,掀开被子下床,苍白的脚踩上地板,睡衣滑落,堪堪遮住他脚踝上的伤痕。
做了这么一场梦,他的嗓子早已干哑,急需一杯清茶来滋润。
行动间,脚不小心踩到了散落满地的宣纸,上面的每一笔都在提醒着他,他昨日心绪起伏有多大。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叹道。
茶杯放下,他俯身收起所有的纸,再一张张撕碎扔进废篓中。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他点起烛火,在淅沥的雨声中翻开奏折和书信。
他每个早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只除了昨日,昨日他在等着和姜宁出宫游玩。
“咳咳。”
这是七月末的晨雨,难免带着些微凉的寒意,姬恪只穿了一件丝质的中衣,自然抵不了寒。
但他并不在意,奏折一页页翻开,伴着他时不时的咳嗽声,天色渐明。
夏日的雨最是舒适。
此时被子里的温度是暖的,让人不自觉想要赖床。
姜宁窝在其中,仔细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事情,可想来想去都只有几个零碎的片段。
在这些片段之外,最清晰的大概就是姬恪的眼睛,很多次都是带着笑的,不像平常在宫里那么收着。
昨日出宫时没带着津津去,让它留在了折月殿,昨晚它也就顺势睡在了姜宁的屋里。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只粉红团子,她在想,它的主人喜欢什么。
既然决定了要去捞月,就要有点样子,可心的礼物总是要送一些的,可姬恪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连美食都没多大兴趣吃,可见这人的生活压抑到了什么地步。
“送什么好呢。”她翻来覆去地想。
昨天送姬恪的花他好像很喜欢,那棵桂树也是他以前的东西……
要不就送点花?
姜宁猛地起身,把窝在床头柜的津津吓了一跳,它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多少。
她向来是个行动力强的人,说做就做。
小雨淅淅沥沥,但抵挡不了姜宁雀跃的心,她快速地洗漱好后便进了厨房。
姬恪大概是喜欢花的,那她就给他做一些。
有不少和花有关的糕点,譬如桃花酥,梅花酥,枣花酥,莲花酥,为了让姬恪想起昨日的美好时光,她决定做莲花酥。
拿出几个腌到流油的咸鸡蛋黄,加些清酒去腥,再把它们烤到滋滋冒油后磨成鸡蛋碎,拌入一些猪油,就得了莲花酥的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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