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一直没有回应,诚帝看着他,再次开口:“朕也没有办法……这个就当是还了命恩吧,在这之后,你和皇家再无瓜葛。”
命恩?
他的确还欠着这个,可这个恩当初明明是他帮诚帝登基而做出的交换条件,现在倒成了他的恩情。
但姬恪不想争辩,他累了,也早就不在意了。
帝王家的人,总是如此,也只会如此,这个道理他本该在小时候就明白的。
“臣领旨。”
姬恪说出这话后站起身,诚帝一愣,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要旨意,是在寻求书面的保证以防反悔,他的确已经不再信任自己了。
他当初是真的想和姬恪做好兄弟的,可惜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扶朕去御书房拟旨。”
诚帝带着众人离开,独剩姬恪一人站在亭子里看着天上飞鸟,背影无尽寂寥。
……
周淑妃说完这些后埋下头,眼里早已经带着泪意。
“我是个废物,当初差点宫变,是姬恪带着人回来救了我们……他到底还是被栓回了这里。”
“我不想他对我行礼,应该是我感谢他才是。”
酒壶里的葡萄酒还剩小半,周淑妃手没拿稳,咣当一声酒壶倒下,鲜红的液体顺着石头桌流下,院子里醇香弥漫,熏得人脸色微红。
这些陈年往事没能在姬恪心中掀起一点波澜,他现在眼里都是姜宁。
“差人按方子煮解酒汤来。”
他知道这类果酒后劲很足,小酌不会有事,但喝多了就要头疼了。
他还在担心这个,哪知姜宁突然动手把他按到石凳上,跨坐在他腿上,伸手捧起他的脸,脸色红如彩霞。
远处看着的宫人们一惊,纷纷别过眼不敢再看。
周淑妃眨眨眼,缓慢地爬起身托腮看着他们。
大家神情各异,但只有姬恪最为冷静,虽然他有些不自在地动动腿,但也只有这点不自在了。
静了一会儿,他的手轻轻扶到姜宁腰间,但还是没有太多逾矩的动作。
姜宁的拇指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不知是什么意思。
“你在做什么?”
姜宁叹口气,微微发热的掌心贴在他微凉的脸上倒是有些舒服,她喟叹道:“在帮你擦眼泪。”
“大家都在靠你拉着,可谁又来拉你呢?”
“姬恪好可怜,但是又很厉害。”姜宁伸手环住他的肩拍了拍,强行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
“那就只有让更厉害的我来拉你了。”
姬恪埋首过去,如绸的黑发滑下,遮住他染上薄红的耳尖。
脸颊微微贴近她的脖颈,却又没有完全贴上,但他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热意正毫不扭捏地包裹他。
偏偏在这种时候,心底的渴望再次滋长,丝丝缕缕地从压制下冒出,钻得他骨头都在痒。
姬恪面容清冷,睫羽微颤,不明白的以为他可能是感动了,但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压抑自己的表现。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侧,明明只是普通布料,其上的纹路却在此时显得异常清晰,他只能以轻轻的摩挲来缓解心底的痒意。
姜宁抱着他,像外婆当初哄自己一样,颇有节奏地拍拍他的背。
天边被染红的夕阳漂浮而过,晚风吹来,不远处的桂树沙沙作响,又吹落了几朵桂花。
拍着拍着,姜宁突然停了手,她直起身看向姬恪:“我是不是压着你了?”
姬恪没像之前那般移开视线,反而静静和她对视,乌眸里满是柔和。
“没有压着我。”
周淑妃还在一旁托腮看,突然笑了一声:“姜宁,你在吃姬恪豆腐!”
姜宁闻言笑了笑,有些不稳地站起身,扒开姬恪按在她腰上的手,顺手拍了拍周淑妃的头。
“原来你要吃桂花豆腐,好,我给你们打桂花去。”
姜宁撸起袖子往树下走,姬恪就跟在她身后,只要不摔倒,他自然是随她高兴的。
被她悉心照顾了好几月的桂花树长势很好,甚至比他院中的兰草开得还要盛。
之前还只长了一小半淡黄的桂花,现在快九月了,已经全部开满,整个院里都是这股清甜的桂花香。
姜宁爬上去的动作很是熟练,站的位置也找得极好,显然之前就常爬,树不高,也不算粗壮,但支撑她的重量还是绰绰有余。
姬恪仔细看着她,又让人寻了布匹铺到树下,一点没有说她逾矩的意思。
“下桂花雨啦!”姜宁笑得开心极了。
纯白的布铺满石板地,姜宁在上面摇了摇枝条,淡黄的花朵顿时纷纷扬扬洒下,带来一阵香甜的清风,这个世界像是笼罩在这桂花雨中。
细小娇嫩的花瓣落到他的乌发里,星星点点,大家都在看着这雨,只有他在看树上的人。
他蓦然想起之前他娘亲说的话,百花有灵,说不定也有哪位花中仙人在向他伸手。
细碎的夕阳微光透过叶片缝隙探入,淡黄的花瓣也被染上了一点橘红,但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衬托那个人。
桂花雨并没有落多久,但这一幕却永远留在了他的眼里。
他好像也找到了自己的花中仙。
姬恪向树上那人伸出了手,模样有些虔诚,心里似有什么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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