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羡呲牙,原本眉清目秀的脸露出狰狞的笑来,说:“他若死得难堪,死成个笑话,陵西还有脸提?”
“啊……”
陆临羡起身,歪头说:“差点忘了,他一个杂种,本身就是个笑话了。”
陆非池放下茶,又是温文尔雅的作态,轻笑:“你整日同他一道,我还当你们真玩得好了。”
陆临羡微睁大眼,极其夸张地哈了一声,“他一个杂种?”
陆非池瞧着他。
陆临羡垫了垫钱袋子,勾着晃两晃,“哥,我就和这个玩得好,他陆云川想断我财路,我就要他的命!”
他又说:“都闹到内阁去了,哥你真不去?”
陆非池从容道,“请上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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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已小,阴雨连绵以至于天际灰蒙,承明阁内白日燃着烛。
因徐知微在内阁哭诉了半晌,刑烨便未回大理寺衙门,陆云川和苏景词闹到内阁来时,内阁三位重臣恰好皆在。
徐知微还拢袖蹭着眼泪。
陆云川收起黑风煞气,开门见山便道:“三位大人有命,御林军自当从命,可户部不给银子,这差事要如何办?”
苏景词眼眸一垂,只说道:“过了年,国子监要修缮藏书楼,前些日子陛下的秋月宫付之一炬,正重修着,一笔一笔的银子都给出去了,现下要度支司再拨款,确实不够,需等过些日子,从行商与商户那收上账来,并非单单为难工部与禁军,便是户部下面的官员,本月的例银都还没领。”
徐知微一听,又往地上一跪,含泪道:“大人,城墙可拖不得太久,这雨若是就此停了便罢,若再下个几日,东城墙必然要彻底倾塌!工部库房的木材砖石,皆是次等下品!平日里连诸位大人们修建府宅都不稀罕用的东西,若是如此糊弄上去,这城墙岂非要再榻一次?”
“徐郎中,且先起来。”刑烨揉了揉额角,又问:“总不能就将城墙那么搁置着。”
苏景词眼一垂,便道:“下官不过一小吏,几位大人不如寻葛尚书与本司侍郎,便知下官绝无虚言,户部眼下确是拿不出钱来。”
于是各执一词。
工部无料,户部无银,禁军倒是人多,也只能对着大雨干瞪眼。
第二十三章 雄鸟
“即是如此,便唤葛尚书来。”陆佐贤顿了顿,说:“陆都尉与徐郎中且先回去。”
徐知微刚欲答话,便瞧听见陆云川斩钉截铁一声:“不。”
徐大人心好累。
陆云川坦然说:“此事拖不得,卑职便在这儿等着葛尚书来说个分明,户部这管账的地方,怎连修城墙的钱都拿不出了。”
户部的帐有多乱,陆云川不瞧也知道,葛同骞是陆佐贤提拔上来的,陆非池又做了度支司侍郎,中饱私囊掏空国库都并非没有可能。无论陆非池是否是刻意想给他下个绊子,今日是苏景词要送他一场东风,他亦是苏党之机遇,岂能辜负?
城墙这一榻不知要连累多少人下狱,户部若老老实实给钱便罢,非要闹这一场,陆云川又不是吃闷亏的性子,自然要陪着闹上一闹。
“陆哥哥!”
一声欢喜轻呼让承明阁众人皆是一怔。
陆云川回过头,便瞧见少年自门后探出了头来,像是有些怯怯,又带几分腼腆,扒着门框又唤了声:“陆…陆哥哥…!”
“…陛下?”陆云川微诧。
明挽昭没进门,就站在门口处。
天际阴沉着,没有光,他眉眼却敛入了碎光般明媚,又蕴着羞意,颈的瓷白延下被月白的衣襟掩住,乌眸虽不灵动,却如墨般纯粹,湿漉漉的乌发贴在颊侧,显得有些可怜。
可他这一声陆哥哥,却让几人的心都震了震。
明挽昭自出生便养在明容昼膝下,明容昼驾崩后,除了齐雁行,便再未见他同谁亲近过。
陆云川沉吟须臾,对内阁三人施了一礼,随即快步到门前去,自然而然地垂首压低声:“陛下怎么来了?”
他太高大,明容昼只到他肩头,尽管陆云川已低了头,他还是得微微仰起脸。
“我……”明挽昭嗫喏着,像有些委屈,“陆哥哥,许久都未来看我了。”
陆云川又是一愣,见小皇帝眼眶都红了,罕见地不知所措,心中又觉着酸涩。
他有半月不曾去看明挽昭了,白日同御林军混在一起,夜里便与陆临羡去吃酒逛楼,他当真没想到,这小皇帝竟然会等他去看望。
许是出于愧疚,陆云川叹了口气,“近日都忙,怎么冒雨过来了?”
明挽昭像是有些赧然,垂下眼细声细气地说:“我听宫人说你在承明阁,就让小叔带我来了。”
片刻,他又添上一句:“小叔很忙,无暇带我回去的。”
“……”陆云川失笑。
这小皇帝,也没那么笨。
还知道找借口留下来了。
陆云川推开门,明挽昭便像个战战兢兢的小兔儿般,犹豫了半晌才小心进门,甫一进来,便扯着他腰间的官袍缩到了身后去。
“……陛下?”
明挽昭也不吭声,就在他身后。
陆云川无奈,一抬眼,撞上数道探究惊诧的视线,刹那敛了心绪,坦然自若带着身后的小尾巴走回去,
刑烨肃然中犹带几分惊奇,笑说:“陛下竟为陆都尉寻到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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