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衣襟半敞,眉梢眼角都缀着媚,成了这桌上最诱人生欲的晚膳。
他在陆云川耳边断断续续地低喃:“沉松...再等等...”
陆云川阖眸,以吻回应。
他们彼此依偎着,汲取暖意,盼着渡过这个不见天光的寒冬。
第五十九章 赤奴
三月末,北疆赤奴部王子入京议和,声势浩大,一路上接了不少大梁百姓的睡沬。
当年北疆攻入江东后,烧杀抢掠整整两月,彼时凌阳关外的濯阳城百姓不堪其辱,泼油燃火,烧了 半座城,熊熊烈火燃了三日方止。
正是这三日大火,闻老将军得以拖延时间,守在关口撑到了陵西和昱北的驰援。
如此国耻,赤奴部的车马途径濯阳入关前,便险些叫百姓的涂抹淹了。
邑京城南靠山,山中有密林,禁军围了片猎场出来。齐雁行和陆云川走在最后头,腰间都配了刀。
此番田猎,并非是放猎物进来等着人杀,而是当真要进山穿林狩猎,禁军便要处处顾着,以防不
测。
“人今日该到了吧。”齐雁行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语气轻描淡写。
陆云川唇间衔着不知哪来的野草,他笑不出来,只说:“陆非池去迎的,排场不小,不知道的还当是 来和亲的。”
他还记着明挽昭的瞩咐,垂眸说:“北疆如今一分为二,陆氏一直有意同北疆议和,便是想同赤奴部 交好。哈弋死在大梁,他大儿子桑格和二儿子加帕也留这儿了,当年连尸首都没带回北疆,沙戈部大汗 哲布是哈弋的第三子,绝无可能同大梁和解,他巴努也跟闻着肉味的狗似的盯着大梁,没一个好东西。”
哈弋和两个儿子死在凌阳关外,彼时濯阳城不少百姓入关避难,得知北疆退兵,匆忙留下的尸身便 为泄愤所用,为首的哈弋与其子更是被挫骨扬灰。
国仇家恨,大梁与北疆注定不会彼此谅解,休战换取和平是为活着的百姓,但无人有资格替亡者原
谅。
“这次伊其恩入京,朝中以刑烨为首的守旧派都不大高兴。”齐雁行说,又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一 声:“闻泊京这小子有点意思,赤奴部的人一入江东,他就派了人去随行保护,一路上让赤奴车队吃了不 少闷亏。”
两人正说着,齐雁行忽而顿住了须臾,神色玩味瞧着前面。
陆云川跟着往前瞧,便瞧见前头领人巡视的熟人,正是因城墙垮塌下了刑部大狱的左怀叙。
对方显然也瞧见了他们,却并未上前,反倒冷冷一瞥后,带人换了个方向走。
齐雁行抱着肩,歪头在陆云川耳边压低声说:“过了年便领腰牌回禁军了,不轻不重地降了职,如今 是都尉,以往髙你一截,现下连平起平坐都不成了,自然不想见你。”
“可巧了,我也不想瞧见他。”陆云川嗤了声,褐色的眸锋芒一闪而过,“赤奴孙子都到家门口来撒 野了,没这功夫理会他。”
隔日天光晴好。
城南猎场,禁军戒备森严,陆云川策马随行御驾,后头跟着浩浩荡荡的轻甲禁军,随行的北疆人便 尤为突兀。
北疆服饰粗犷,也不束发戴冠,多是散着或草草扎起。伊其恩率亲卫在御驾之后,一双宽眉,眼似 鹰隼,袒胸散发,北疆的风沙吹得他颧红肤褐,额前系着穿了狼牙的粗绳,
进猎场后绕了两圏,伊其恩用不怎么标准的大梁官话笑嗤:“骑射打猎,这猎场小了点,跑不开我这 马吧。”
北疆亲兵哄笑出声,彼此用北疆语连说带笑,神情无一不是高傲的。
他们在蔑视大梁。
“这马还挺娇贵。”
陆云川骑着千里雪悠悠地靠近,他一来,便迎上了不少尖锐讥诮的目光,北疆亲卫都骑着马,交头 接耳说得更欢。
那眼神里是鄙夷轻视,话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
陆云川长得同紫堇太像了,眉峰深邃,一瞧便知不是纯正的梁人,如他一般的在边境还有不少,多 是遭北疆人掳去的年轻女子,侮辱后便弃之于戈壁,能侥幸活着归家的女子,有些便会生下有北疆血统 的孩子。
北疆人自不会为此负责,不过是一时兴起留下的斑驳血脉而已。国风保守的梁人也鄙夷睡弃,于是 这些孩子出生即是死路。
伊其恩早听说过陵西这员悍将,眼神锐利地打量半晌,才咧嘴笑道:“好马不该受委屈,只有次等的 马才会为方寸间的猎场撒欢,你们大梁的马都是些劣等血脉配出的杂种,也跑不快吧。”
北疆亲卫中有不少听得懂梁话的,便毫不遮掩地彼此翻译告知了起来,哄笑声不断。
这话说得是马,杂种骂的是陆云川。
陆云川从容地笑了声,说:“北疆的马野性难驯,从前做不得战马,还是从江东引了种马去,方才叫 野马温驯了些,不再做出阵前踩死自己人的事来,故而谁是杂种可不好说。再者一一好马可不看马道如 何,只管跑就是了,你这马莫非是恋乡,离了北疆的土便跑不起来了?”
北疆夷人擅长熬鹰驯马,但草原的马各个性烈,却并非人人都是驯马高手,如今的北疆战马都是选 了江东的骏马马种配出来的。
伊其恩眯起眸,眼神犹如锋刃般锐利,他紧盯着陆云川,像锁定了猎物的、高傲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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