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封白露此人,已被明挽昭给记上了,君上最忌蒙骗,封白露是犯了明挽昭的忌讳。
窗外落了细雨,齐雁行走后,明挽昭站在窗前观雨。
漫天灰蒙的暗色。
战势已蔓延在各城,愈演愈烈。
陆云川站在城楼上,瞧着城外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难民,他方才进城时,险些被这群难民拦 住。粥棚设在了城门口,城中的郎中也在城外义诊,钱自然都是荣肃公府拿。
即便如此,也有难民死在了城外,维系秩序的西府军便只能上前去收殓尸首,免得尸体腐烂堆在一 处,到时再引出疫症,便更是雪上加霜。
这世道如此,谁都不是救人出苦海的神仙。
游谨站在陆云川身边,轻声说:“世子,歇歇吧,这几日.你也没怎么阖眼,邑京和江东的救济粮已在路上了。”
陆云川身临其境,才晓得此刻境况有多绝望,皆是因北疆挑起战火,还将毒手伸向无辜百姓之故。
可他也不免去想,这仅仅是陵西而已,远在庙堂之上的明挽昭要扛着整个大梁,他是否也彻夜不 眠?
“昱北那边怎么样了? ”陆云川问了句。
游谨答道:“长垣比咱们能好些,巴努胜多败少,若是以往他恐怕早已撤兵,但现下沙戈部攻势猛 烈,他若不是因陵西无法支援昱北而搏一次,那就是想替陵西拖住昱北的兵马。”
“蛇鼠一窝。”陆云川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冷笑着骂了一句:“都不是什么好鸟!”
话罢,他转身从城楼离幵,游谨便也跟着回去。
陆云川途径陆广岚营帐时,嗅着了苦涩的药气,他蹙了蹙眉,恰好瞧见卫一粟从帐中出来。
“哟,世子回来了。”
卫一粟笑说,“渝川如何了?”
自哲布的手越伸越长,陆云川便也不再只守原鹿。他随口道:“没事,老爹他?”
“哎,公爷没大碍,前两日在阵前受了点伤。”卫一粟摆了摆手,“世子自个儿进去看看吧,我们都 是把老骨头,战场上不讨好。”
陆云川缄默。
太平本由将军定,少有将军见太平。荣肃公驰骋疆场多年,留下的不仅是荣耀封赏,更有满身的沉 疴旧伤,再凶悍的老将,年纪大了也遭不住病痛。
“卫叔,你也去歇着吧。”陆云川说,“我去看看老爹。”
卫一粟打了个哈欠,应声后走了,游谨没跟进去,陆云川自个儿进了帐中。
陆广岚精神倒是还不错,正坐在案前看军务昵,陆云川却从他鬓发内瞧见了许多银丝。
见陆云川来了,陆广岚抬头,说:“回来了?”
“嗯,去城楼上逛了一圈。”陆云川坐他对面,说:“游谨说邑京和江东都派人送了救济粮来,再等 几日也该到了,我们也能松口气。”
陆广岚点了点头,“当今陛下是个舍得花钱的,不像前两年,自个儿都吃不饱,哪还有粮去救人?” 提及这个,陆云川面上才多了些许的笑,颔首道:“他是个好皇帝。”
陆广岚踹了下小几,瞥向陆云川,递了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过去。
听见人夸那小皇帝一句,脸上的与有荣焉就半点也不遮掩了。
没出息的小兔崽子!
陆云川不为所动,但还是话锋一转道:“哲布是铁了心要钻进大梁,赤奴部似乎也有意帮衬。”
“这场仗不好打。“陆广岚到底是个老将,在打仗这回事上,眼光素来毒辣,说到这儿,他忽地咳嗽 了两声。
陆云川眼神微凝,“老爹,这几日歇歇吧。”
陆广岚咳得声有些哑,他摆了摆手,说:“你若是早些接手西府军,倒也罢了,现下来不及。我若是 不镇着场子,北疆只怕要趁虚而入。”
陆云川如今也还年轻,又离陵西一年多,陆广岚怎能放得下心,什么也不管地放手?
他并非舍不得放权给儿子,而是想给陆云川镇着这偌大的陵西。
陆云川怎会不知,但脸色仍旧俊冷,隐有忧色,“您在城楼上为帅,我下去打就是。”
在一年多前,陆云川都不曾瞧见父亲的苍老之态,而今他仔细一瞧,陆广岚眼角堆着纹,陵西风沙 吹得他面色发灰,精气神也大大不如从前。
陵西战场的神话,终归也还是个凡人。
“也罢。”陆广岚叹道,“我早晚有一日打不了仗,西府军终归还是要交给你。”
陆云川有同他说了会儿话,才从帐子里出来,他晓得陆广岚坐镇军中的缘故,当年靖安侯战死时, 齐朝策临危受命,何其艰难?
他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儿子,铺一条平坦些的路罢了。
这场仗并未如明挽昭与陵西将士们所愿,在入冬前结束,冬至后,沙戈与赤奴都没有退兵之意,他 们打定主意,不肯退。
陵西的雪一场接着一场,流鄂河早在入冬时便封河了,水面冻得结结实实,上头还铺着一层能没人 半身的雪。
天气恶劣,处处是白的。
哲布的大军驻扎在流鄂河畔,将士们生火取暖,哲布坐在军帐中,听着边巴与他说战况。
在夏日时,哲布曾说过要在入冬之前,带领族人住进大梁的境内。
然而到现在,他们还没打下来原鹿。
边巴说:“我们与梁军伤亡相差无几,听闻大梁已要招纳新兵,主人,可要继续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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