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难测,但群臣偏要揣度圣心,明挽昭今日对陵西陆氏的态度,自然会让朝臣生疑。
刑烨揣着手,稍稍眯起眼,说:“陆沉松年岁不大,都已是荣肃公了,你还想让陛下赏什么?眼下赏 无可赏,不赏才是恩典!若再赏,那可是要催命的!”
沈霖一愣,随即蓦地明白过来。
然而二人口中赏无可赏的荣肃公,此刻正在麒华殿内殷勤伺候着陛下就寝。明挽昭侧卧在榻,陆云 川坐在榻边,神情莫测,低声道:“陛下赏了闻戎绍,那臣昵?”
明挽昭微挑眉,神情有些矜骄,缓声道:“陆卿此番也有功,当赏,同朕说说,要讨什么?”
陆云川目光灼灼,掷地有声道:“臣,求娶天子!”
此言一出,轮到明挽昭怔住,他屈肘略撑起身,定定地瞧了陆云川半晌,忽地笑了。
他既轻且柔地答:“准了。”
檐外有轻风过,金弹子如兰的香被送入了屋中,明挽昭瞧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心安。
他们不曾参与过彼此的过去,相识于腥风血雨的长夜,也终会相守于这世间最不胜寒处。
历经战火的大梁百废待兴,但边陲战事刻不容缓,陇南有闻氏,陆子鸢便能腾出手来对沙戈出兵, 而齐朝策也早已整兵,圣旨一到,昱北大军便入了古塔戈壁。
沙戈多是从前跟随哈弋的旧部,陵西之战时死的七七八八,哲布又与他带的大军一并交代在大梁, 故而陆子鸢近乎没费什么劲儿,便将沙戈负隅顽抗的残兵打得落花流水,弃帐而逃。
陆子鸢将双刀别在马鞍上,抬手示意卫一粟不必再追,“没剩几个了,容他们逃吧,没了哲布主持大 局,沙戈部同散了无异,就等昱一一”
她话没说完,眼神倏尔一凝,眯眸瞧向不远处。
有人正策马狂奔而来。
陆子鸾眼底涌现几分兴味与凶色,舔了舔发干的唇角,喃喃笑道:“还有敢往回跑的,怕不是跑反了 吧?”
然而策马奔来的不是什么将军,倒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那少年一勒缰绳,另手持棱刺,怨毒 道:“卑鄙无耻的梁人,把父汗还给我!”
他虽然说的是北疆语,但陆子鸢能听懂,她眉梢微挑,便晓得这少年是谁了。
哲布那小儿子,塔克尔。
“那你倒是把我爹也还给我啊?”陆子鸢用北疆语回了一句,毫无犹豫地驱马上前,抽出把刀叼着刀 脊,又抽出另一把,逼近塔克尔时改为双手持刀。
那小狼崽子估摸着是没同人对战过,见陆子鸢气势汹汹而来,一时间竟忘了反击。陆子鸢俯身一刀 划过马腿,下一刻他的马痛苦嘶鸣,前蹄立起,竟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去,随即发狂般奔逃而去。
塔克尔在地上滚了几圈,灰头土脸地忍着疼刚想起身,便瞧见冷光一闪,随即额头忽而冒出冷汗, 那把弯刀正抵在他的眉心!
“看你是个崽子,姐姐我今日不杀你。”陆子鸢晈字都带着轻蔑,慢条斯理地收回了刀。
塔克尔正是少年热血的年纪,哪能忍得住这等侮辱,涨红着脸怒道:“你们梁人阴险狡诈!害我父 汗!总有一日,我必定带着沙戈铁骑,踏平大梁!”
陆子鸾神情倏尔沉冷下来,冷笑道:“阴险狡诈?害你父汗?究竟是谁先觊觎大梁国土,又是谁三番 五次挑起争端?!又是谁屠戮我大梁无辜百姓?!粧粧件件,今日便是将你北疆部族斩草除根,也是天 经地义!”
“大梁国君昏庸,这国土本就该给我们北疆!”塔克尔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道:“梁人卑贱如牲 畜,哪里是人了?! ”
陆子鸢懂了,同这种人不必多言,打到他说不出话就好了。
她嗤笑:“小鬼,若你再大个两年,敢在我面前说这话,我会将你的牙一颗一颗地掰下来。”
她眼神阴鸷,久经沙场,哪里是塔克尔这种众星捧月的小孩能经得住的,仅仅是一个眼神,他就被 吓退了。
他敢肯定,这女人说的是真的,她比草原上成群结队捕杀猎物的狼群还要凶恶!
“记住了,小崽子,敢迈出一步,就杀了你。”陆子鸾看似温和地笑道,“你爷爷,你爹,都想要大 梁,最后他们都死在了大梁,不差一个你,姐姐我就在陵西等着!”
言罢,她收刀,策马招呼卫一粟等人撤。
塔克尔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再瞧向大梁的方向时,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觊觎已消减,取而代之的却 是恐惧!
沙戈部的溃散在意料之中,而赤奴则是在五月末才尘埃落定,齐朝策将巴努斩于马下,赤奴兵马溃 不成军。
至此,六合安定。
消息传入邑京时,刚过芒种,明挽昭早早下了朝,同陆云川一道回麒华殿用过膳后,提及封赏一
事。
陆云川的讨赏他允了,但陆子鸢的战功不能视而不见,还有昱北,更得嘉赏。
“陵西节度使的差事,朕打算给陆子鸢,你便留在京中,替朕看着兵部。”明挽昭握笔,另一只手有 些恹懒地托着腮说,“昱北那边,朕追封了小叔护国公,便算是赏吧。”
陆云川晓得他另有打算,犹豫须臾,沉昤道:“你同刑烨他们透过底了?”
“嗯,陆子鸢将军都封了,无人敢说旁的。”明挽昭说着便落笔,行云流水般地写圣旨,也不抬头, 说:“叶澹然到陇南后,那边也还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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