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板传来的脚步踩在雪地上,碎玉碾珠,静若白雪击叶,听的人也跟着心中微寒。
“摘几枝梅花来。”她在车内呆坐片刻后吩咐道。
花色下了马车,摘了十来枝梅花,这才令马车朝着广寒宫走去。
“娘娘,司饎司那边出了几个吃里扒外的人,借着娘娘的名义克扣东宫的薪炭,被折腰殿抓了把柄,云贵妃定要娘娘给个说法。”
大丫鬟翠堇撑着伞,扶人下了马车,低声说道。
温月明神色冷淡。
“人已抓起来了,等娘娘处置。”
她朝着一侧看去,只见冰天雪地之中跪着三人,浑身落满大雪,半个膝盖淹没在大雪中,脸色青白,听到动静颤颤巍巍抬头,看到拱门处站着的人,连连磕头饶命。
温月明收回视线,神色淡淡越过她们:“你亲自给宫正司章宫正送去。”
宫正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大事奏闻,小事严惩。
章宫正素有铁血鞭的威名,进了宫正司能活蹦乱跳出来的人屈指可数。
花色抱着梅花走在身后,心知娘娘这是动了杀机。
温月明站在廊下,任由宫娥为她拂去身上细雪。
“你明日亲自去看刑。”
“折腰殿怕是不肯善罢甘休。”翠堇蹙眉。
中宫多年无主,前朝内殿争论不休,娘娘性格冷淡却做事公正,内外名声好听,如今只差一个亲子便能摘得凤冠,云贵妃自然不肯罢休。
温玉明盯着一角落满雪的梅花,微微一笑。
“明日便是十五,东宫入住太子,我和云贵妃各执中宫中馈,理应去拜访一下。”
作者有话说:
陆停对团团:咳咳,我病了。(虚弱
陆停对敌人:你死了。(煞气
第八章
东宫位于太极宫东面,按理也该是层层卫兵保护的重地,奈何陆停这个太子不受宠,连着六率都没影子,整个东宫仆役又是随便挑选的人,一眼望去个个面黄肌瘦,神色萎靡。
东宫和冷宫没什么区别。
陆停踏入正殿时,脚步一顿。
“这些人越发不上心,连着殿内炭火都不点。”程求知搓了搓冻僵的手,不悦说道。
陆停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并不说话,眉目冰冷,捋着被雪浸湿的袖口,心事重重。
“殿下,先生,请用茶。”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黄门悄无声息地走上来。
程求知接过茶盏,掀开茶盖一看,便又盖回去,随手放在茶几上。
“为何不点炭。”他质问道。
小黄门低眉顺眼站在一侧,犹豫好一会儿才轻声解释道:“司饎司那边发的炭是灰炭,点不着。”
程求知眉心倏地皱起,脸色难看。
“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哪里做事。”陆停盯着面前的小黄门,突然觉得眼熟,“昨夜不是在书房,今日怎么在正殿。”
那小黄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叫远兴,原是司计司的浣衣奴婢。”
至于为何两地跑,他跪在地上并未答话。
陆停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自然也知其中缘故,不过是大家都不愿来伺候罢了。
“欺人太甚。”程求知拍桌怒斥。
陆停轻笑一声,目光落在远兴袖口沾着的灰尘上,最后把那盏还带着余热的寡淡茶水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跟在孤身边吧。”
茶盏是瓷做的,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在冰冷的大殿上听着令人心中一颤。
远兴连忙磕头应下。
“先生那粘人的徒弟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您也不必时时住在东宫。”陆停目光自空荡荡的院中扫过,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程求知忙不迭跟了上去:“要不我先买点炭火送来,这天气没炭火,小心病了。”
“先生虽家境富裕,但以后还打算供着孤偌大的东宫不成。”
陆停似笑非笑,站在廊下看着已经堆积起来的大雪,声音冷淡如金玉,落了雪更是清冷霜寒。
“这事主因是两宫相斗,孤不过是一个靶子。”他轻笑一声,颇有自知之明地说着,“到时借借东方即可。”
“殿下。”程求知目光警惕地朝着身后扫去。
“无妨。”陆停摆了摆手,“早些回去吧,别让景行等久。”
“我已经让老仆去城门口接了。”程求知一向温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难得露出一丝苦色。
“我也算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怎么收了一个满嘴江湖气,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徒弟。”他叹气。
“你小时候不理她,把她扔给……”
陆停一顿,眉心紧紧皱起,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人影,可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那个时候景行才六岁,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照顾一个失去记忆的小女孩,自然扔给霍将军照顾了,谁知道霍将军果然是巾帼英雄,等我发现之后,景行已经满嘴黑话,读书都读不进去了。”
程求知恰到好处地接过这个空档,无奈抱怨。
陆停没有说话,只是狠狠掐了掐太阳穴,这才忍下突如其来的抽疼。
三人走在安静的走廊上,任由风雪卷起下摆,留下一串串脚印。
东宫长寒,雪满长阶,一眼只能看到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行走的人在巍峨宫墙下渺小若微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