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啊,真的是她。
这个人嘴里说着等他凯旋回来,却在第二日抛下自己,入宫做了万人跪拜的月贵妃。
“母。妃。”
他缓缓走向温月明,一步又一步,直至到台阶下才停了下来。
十八岁的少年身形极高,哪怕如此,温月明都要仰视着他。
“你做什么。”她莫名觉得后脊背发凉,后退一步,警惕说道。
“母妃啊。”
他又是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意就像是一块风化的石头,唇角僵硬地弯着,眉眼被苍白的面容衬得锐利而深刻。
这三声意味不明的称呼让温月明嘴角抿起。
“殿下还是别叫我母妃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我们差的年岁也不大。”
宫中素来以身份论人,温月明年纪虽小,但在宫中辈分高,其余皇子公主,除了安王外,皆唤她母妃。
以前她从不会觉得奇怪,可今日,此时此刻,听着陆停一字一字的调调却顿时觉得寒毛直立。
屋内刚才开了门,涌进一阵风,顿时降低了屋内的温度。
温月明前有阴阳怪气的陆停,后又北风阵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陆停睫毛轻颤,弯腰捡起一侧的大氅,亲自为她披上。
“别说大三岁,便是大三天,三个时辰,您都是我母妃不是吗。”
他温柔缱绻地笑说着,手上慢条斯理地为她系绳。
温月明眼皮子一跳,悄摸摸去看他,却见他眉眼低垂,神色无辜,不由讪讪一笑。
“倒也不至于,殿下位主东宫,乃是尊贵,我不过是后宫妾嫔,当不上这一声,也不必委屈殿下。”
“娘娘有问鼎中宫的能力,这一声并不委屈。”
温月明眉心紧柠,心想着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她伸手挡着陆停系绳的动作,眉眼弯弯,前倾身子靠近他。
“怎么,殿下今日不装了,如此温柔贤惠,要尊我为母。”她嘴角微微弯起,眸光却带着冷冰冰的讥讽,“你既攀附上我爹这艘船,何必来搭我这个小木舟。”
女子身上还带着温泉微微刺鼻的味道,就像她此刻张起的尖刺,刺得人眼睛生疼。
陆停的瞳仁中满满都是她的身影,耳中都是她讥讽的声音。
“少给我做这番姿态。”
“难道娘娘不是为了中宫之位,”他缓缓低头,轻声问道,“我可以送娘娘上去。”
陆停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离得近了就熏得人有些头晕。
温月明嘴角紧抿,直接转身离开。
“娘娘打压云贵妃和安王,甚至早产的玉修媛,不就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吗,不然何苦入宫。”
温月明脸色格外严肃,近乎冰冷。
“到时我便该唤你一声母后了,不是吗。”
陆停抓着她的手臂,咄咄逼人,一双眼却片刻也离不开她的脸颊。
温月明怒极反笑:“自然,我就是要那个……”
大门被人倏地推开。
“该走了。”
温赴冷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并未入内,只是站在廊檐下,甚至并未朝着里面看去。
两人瞬间分开。
温月明这才冷静下来,背后一阵冷汗,心中暗恨自己被气糊涂了,和一个什么也不动的小孩计较什么。
她直接拨开陆停的手,朝着屋内走去,冷讽道:“今日是我不懂事,耽误两位商量大事了。”
温赴并不说话,只是侧开身子,任由她愤怒于自己擦肩而过。
“玉修媛的事,是不是……”温月明停下脚步,紧盯着温赴,紧绷着嗓子,哑声问道。
温赴抬眸看她的狼狈的样子,微微叹气:“天冷,小心病了。”
温月明眼眶一红:“我说过后宫的……”
“妹妹。”
屋檐下的温爱眼皮子一跳,连忙上前,脱下自己的披风把人紧紧包裹住,也顺势打断她的话:“陛下久不见你,怕会疑心。”
温月明沉默,目光落在温赴身上,最后又看向右侧门上站着的陆停,缓缓闭上眼,愤而甩袖离去。
高高的阁楼上,温月明坐在窗前梳妆,冷眼看着管家带着陆停自小路离开。
“殿下后背都是血。”花色惊讶,眉心蹙起,“要不要给殿下送件披风遮遮。”
陆停背后本就重伤难愈,现在却翻山越岭,入水遇风,不知何时,背后血淋淋的一片。
温月明收回视线,冷漠说道:“不必,疼死算了。”
随着管家脚步而走的陆停突然停下脚步,朝着右上方看去。
他脸色发白,迎着日光,任由微弱的光落在脸上,如刀刻的眉眼便越发显得深邃,便也越发显得虚弱。
少年本就该带着一丝易碎的脆弱。
温月明居高临下看着,当着他的面直接合上窗子。
“娘娘。”花色错愕。
“给他送条披风,人别死我家门口。”矮凳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说着。
“殿下。”管家对此事视若无睹,“该走了,赶在陛下御驾回銮前回去。”
陆停这才收回视线,跟在他身后来到小路入口。
“此路就能走回营帐。”管家目送他离开,这才悄无声息的走了回去。
陆停停下脚步,侧首看着一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