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明这才发现她手心有一点血迹,心中一惊,抬眸朝着他肩膀看去。
灰色的棉衣上竟然渗出一点血丝。
“你的伤口怎么流血了。”她想要去仔细触碰,却又被人抓着手,嘴角不由紧抿起来。
“我救娘娘……”
陆停仔仔细细地擦着她手心上的血渍,冬日严寒,一点污血,竟然很快便凝结在一起,在雪白细腻的手心中格外刺眼。
“因为觉得娘娘好生眼熟。”他并未抬头,鸦黑睫毛微微下垂,遮着一点瞳光,只是轻声说道,“以至于不能看着你骑马离开的背影。”
温月明呼吸一顿,指尖颤动。
——他想起来了?
在这一刻,这个念头几乎入北风中无孔不入地涌了上来,一颗心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摇晃着。
陆停恰恰在此刻抬眸看她,幽深若明珠,冷淡如寒星。
“后来想着,大概觉得杀了安王也太便宜容云,不如顺势拿回六率,也好让他们坐立难安,尝尝别人的痛苦。”他看着温月明失神的模样,话锋一转,如是说道。
温月明恍惚听着,眨了眨眼,见他似笑非笑,却又不似作为的模样,那口紧悬的气慢慢吐了出来,心中那团隐秘的澎湃被一阵阵的风吹得偃旗息鼓。
“原来如此。”她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抽回手来,好一会儿又多说了一句,“挺好,安王死了又如此,陛下从不缺子嗣。”
陆停看着空荡荡的手,浅绿色的帕子在灰败安静的小巷里格外鲜活生动,不由缓缓收紧帕子,捏在手心。
北风顿起,树叶萧萧。
“殿下与我爹合作了吗?”温月明自那条帕子上一扫而归,随后落在许家崭新的桃符上,心神镇定,公事公办地问道。
“阁老谨慎,并未站队。”陆停镇定自若地收起帕子。
“那日寻我,也不过是点我,让我安排好当初带回长安的五百卫士,是我闻弦音知雅意,这才调了三百卫士在西王母山埋伏。”
温月明若有所思,眸光带着一丝警惕,睨看着陆停:“没了?”
陆停点头:“没了。”
“那我爹一开始打算如何帮你?”她再问道。
陆停看着她警觉的小模样,莫名觉得像沙漠中的小狐狸在洞穴前探头探脑。
“不知。”他摇头,见她露出怀疑之色,珍重说道,“当真不知。”
“娘娘不如亲自去问阁老。”
温月明抿唇,嘟囔着:“不行。”
那还不被她爹那张嘴毒死。
许家租的这个地方有些偏远,左邻右舍也非同僚,大都是做些生意或者囊中羞涩的读书人,此刻正值午后,一条小巷格外安静。
陆停见树叶落在她头顶,伸手为她取下:“今日我说的,娘娘可都信我。”
“一半一半。”温月明含含糊糊地说着,“可我怎知殿下今日是不是又要拿我当出头的椽子,万一许家成了龙潭虎穴,那我岂不是以身犯险。”
陆停嘴角拉直:“我不会让你陷入……”
两人说话间,大门咯吱一声,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是一个八/九岁的女郎。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在我家门口说话?找我爹吗?”小女郎的官话还带着西北的强调,却又脆生生的,格外稚气。
温月明直接一扭,躲到陆停伸手,利索地把人往前面一推。
“是,我找你爹。”
“那你说我爹叫什么名字。”小女郎歪着头问道。
“许道行。”
“他是做什么的?”
“大理司直。”
“不是哦,他是远兴县令,哦,不是哦,他现在是大理司直。”小女郎捏着手指,自言自语着。
“那你有找我爹的凭证吗?”
小女郎盘问了七/八个问题,眼瞅着还不打算开门,连着温月明忍不住自背后探出脑袋打趣道:“怎么进你家门怎么难啊。”
“我是姐姐,我要保护妹妹和弟弟哒,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小女郎皱眉,一本正经,“以前就有很多坏人,哥哥就是这么走的。”
温月明笑容一僵。
西北自来便匪患丛生,又加之两国交战,一向乱得很。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小女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们家有一个四不进原则,你们要诚实对一下哦。”
“你家大门确实是高啊。”温月明笑说着,却也觉得颇为有趣。
“求情者不能进,背信弃义之人不能进,忘恩负义不能进,建德温家不能进。”
温月明脸上笑意逐渐敛下。
“为何温家人不能进。”陆停眸光一动,低声问道。
“因为爹爹说建德温家自来便是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小人,小人不能进我们家的门哦。”小女郎脆生生地说着。
温月明抱臂,打量着面前的小院子,冷笑道:“院子破规矩大,殿下请我来便是让我来看这出好戏的。”
“我不知如此。”陆停低声说道。
温月明突然眯眼打量着面前之人,又缓缓靠近,逼近他的眼睛:“你不信我爹?”
陆停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呼吸瞬间一怔。
“月月,门口是谁。”院子里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
陆停倏地回神,先一步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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