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景行一向大惊小怪,温月明便扫眼看去,果不其然看到花灯架下正站着一人,面前还站着一个红着脸的小娘子,正含羞带怯地说着话。
大周对男女一向颇为开放,只要不是太过,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热闹场合,当街送吃的,送花,送帕子,甚至送情书都是常见的事。
眼下,那个小娘子就打算在送帕子。
温月明眼尖,瞧见了一个周字,还瞧见一簇白栀子花。
“咦,殿下怎么还是这么受欢迎啊。”木景行也紧跟着趴了过来看热闹,幸灾乐祸地说道。
“不过我瞧着殿下不太喜欢,之前在黑市那老板娘这么勾/引他,他还不是张口闭口都是月姐……嗷呜……”
霍光明收回手,冷淡说道:“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温月明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把手中的梨花酿一口喝完。
木景行一向嘴巴比脑子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也没想出个台阶给自己下,见她酒喝完了,连忙殷勤地凑上去。
“我给你倒,我给你倒,可不能累了我姐姐的手。”
温月明拿眼斜她,木景行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这年头男欢女爱,谁还没个过去式。”
她目光落在街上陆停身上,自那精瘦狭窄的腰间一扫而归,漫不经心的样子活像话本里提起裤子就走人的无情纨绔,嘴角微挑,不着调的满嘴跑火车。
“个把情郎,我也不甚在……”
那个‘意’字被深褐色的琥珀眸子冷不丁一撞,还未出口,就仓然堵在嘴里,囫囵吞了进去。
十里花灯昭昭,自西到东绵延而去,照得长街桂魄辉澄,疑星河散落。
陆停本不愿听她说话,奈何她是礼部侍郎的幼女,不得不耐着性子,戴着面具,听她磕磕绊绊说话。
“妾身并无他意,只是殿下,殿下的袖口脏了……”
小娘子的头抬不起来,连着手都在抖,那帕子比在狂风暴雨中还飘摇。
陆停只是百无聊赖地笑站着。
他在等程求知,这位刻板的先生正在给他那不争气的徒弟挑一盒不太甜的糕点回去。
小娘子还在絮絮叨叨,声音却有些听不清了。
陆停突然有些兴致缺缺,只觉得那面具实在无聊,回了富贵繁华长安却不如在荒凉兵戈的凉州痛快。
他盯着小娘子头顶的那绒花,简简单单的栀子花模样。
这个小娘子的脸不知不觉成了记忆中的那人,他的目光不由温柔下来。
周锦感觉到头顶的视线,一张脸越发红了,含羞带怯地抬眸看他,却见他似乎在走神。
陆停在走神,偏眉宇间被笼着一层温和的光,便平白让人觉得此人真是一个极致温柔的人,可见皮囊确实能诱惑人。
那人一抬头,栀子花的发簪便看不见,那些虚无的幻想也悉数消失。
陆停有些失神,但一触及这双怯生生的眼睛,又让他平白有些生厌。
她才不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三郎!”背后传来程求知惊疑的声音。
一个清瘦的,穿着青色长衫的人提了一袋油纸袋走了过来:“这是?”
周锦脸颊爆红,连忙后退一步。
陆停终于开口说话了:“孤该回宫了,谢谢周娘子的好意。”
他话音刚落,便在喧闹人群中蓦地察觉到一道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一丝放肆,他便在那瞬间抬起眼眸,朝上看去。
听说应家先祖有外族血统,是以子嗣都格外好看,到了陆停这人身上,大概自娘胎里就鬼精的,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的精致,笼着雾蒙蒙的光,委实有一些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大概不曾想到能看到这人,瞳仁中的惊讶遮也遮不住。
床边满嘴跑舌头的恶霸瞬间怂了,往后一躲,避开了这个视线。
霍光明自沉默中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失忆了吗?解释来解释去,麻烦。”温月明瞧见她的视线,先一步镇定解释着。
“先生!这里!这里啊!”
谁也没想到,一向心大的木景行见了程求知,连忙趴出半个身子打个招呼,亲自引狼入室。
温月明一口酒被呛住了,一只手抓了抓,把惹事精捞了回来。
霍光明见状,凉凉说道:“男欢女爱啊,过去式啊,谁还没个个把情郎啊,这嘴刚才这么能说,现在喝口酒就呛着了。”
温月明拿着帕子连忙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事吧。”木景行还不知自己烧了一把火,连忙给人端茶送水,拍背握手,一副懵懂无知的昂子。
温月明气得想骂人,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把人推开,眼不见为净。
楼梯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混在不远处湖心正中那鼓一般,一声跟着一声,踩着人心尖走了上来。
温月明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样侧首看了过去。
大片红晕染在眼尾,在两侧如花枝的烛火照耀下,生生在清冷的眉眼中蔓出一丝艳丽。
月宫仙子落入繁华人间,不过如此。
陆停脚步一顿,眸光在摇曳的烛火中微微暗下。
作者有话说:
水盆羊肉的做法——《山家清供》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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