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瞒您说,若是德妃在,老奴可能会左右摇摆,可现在内廷只剩下娘娘一人,此事事关社稷江山,再也拖不得了,还请娘娘随奴婢去主持大局。”
温月明垂眸打量着面前之人,突然笑了一声:“章力士倒是拳拳之心。”
章喜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若当真如他说得这般为国为民,这些年也不会跟着陆途为虎作伥,所以陛下若是真的病重,按着他的做法,挟持小皇子才最能维持他现在的体面。
东宫势大,陆停也并不好控制。
温月明捏着指骨,半响没有说话。
她在犹豫去或是不去。
“娘娘。”章喜抬眸,眼尾上的层层皱纹被上扬的姿势所拉伸,常年耷拉的眼皮下露出那双精亮的双眸。
“五日前,薄阁老深夜求见陛下。”
温月明眉眼一厉,那是陆途来这边质问她的那天。
“陛下见了。”
章喜说完便继续顿首跪在地上。
温月明心中一个咯噔,怪不得为安王敛尸的人直接选定了薄斐。
这是薄斐在凤台立威,借了陛下的势。
外朝竟然已经气氛紧绷到这个地步了。
温月明眉间紧皱,忧心忡忡,章喜如今吐露这个消息,想来不是投诚,大概是在相互试探,若是温家一旦弱势,他就会撕开虚伪的面具,直接撕碎身在内廷的她。
“不知章力士寻了本宫,可还有寻谁?”温月明歪了念头,和颜悦色地问道。
章力士认真说道:“奴婢自然是只寻了娘娘一人。”
温月明轻笑一声,不辨喜怒。
“那边走吧。”
章喜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娘娘这边请,事出有因,还请娘娘只带一人随行。”
温月明淡淡说道:“不必了,就本宫一人。”
章喜一愣,下意识斜眼悄悄去看她,却不料被她抓了个正着,吓得一个激灵,心中开始打鼓。
——娘娘不会是知道了吧。
“还不走吗?”温月明笑脸盈盈地问道。
章喜这才从惊疑中回神,连忙上前带路。
阴雨绵绵,春色抽芽,整个大明宫安静地好似一只蛰伏的巨兽,往常来来回回的宫娥黄门如今只剩下铁甲深深的千牛卫。
庞大的紫宸殿在密密春雨下露出恢弘的一角。
“今日不是卫大将军值班?”温月明看着门口守卫的将军,随口问道。
章喜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温月明眸光自殿外一扫,赫然发现这里不少生面孔。
“娘娘这边请。”章喜见人站在原处,连忙说道。
温月明收回视线,踏上青石长阶,紧闭的宫门前小黄门替她轻轻推开大门,微弱的光便照在光滑的金砖上。
温月明一入内就看到陆途面无表情地坐在右侧罗汉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脚下是厚重的大食毛毯,身后是一座巨大的暖炉正在散发着热气。
她还未看清全部,身后的大门就被完完全全盖紧,面前的陆途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来。
“没想到,朕没事。”陆途声音沙哑地说着。
温月明淡定自若,只是看着他手边的锦缎药盒,扬了扬眉。
没想到陆途竟然真的再吃丹药。
看来他的身体确实开始不如意了。
“看什么。”陆途察觉到她的视线,愤而举起药盒朝着她扔过去。
温月明不躲不闪,眼睁睁看着药盒落在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眉眼弯弯,温和说道:“陛下保重身体。”
陆途见她如此,莫名察觉出一丝讥讽,不由气得面红耳赤。
“妾身只是担忧陛下身体。”温月明轻声细语说道,“陛下万般设计请妾身来此,不就是为了照顾陛下龙体。”
陆途气得牙关紧咬,可刚一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扶着茶几才勉强稳住身形。
反观温月明却是气定神闲地站着,丝毫没有上前一步的动作。
“哼,爱妃,朕的好爱妃这是不装了。”他露出猩红的眼,冷冷反问着。
温月明歪头,嘴角微弯,不解问道:“可明明是陛下先掀了桌,怎么现在开始怪妾身了。”
陆途见状冷笑:“朕待你这个贱.人不好,待你们温家还不好?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刚在背后害朕。”
“没有人要害陛下。”温月明捏着指骨,漫不经心说道,“我入宫若是为了害你,你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陆途瞪着她,直喘气,一只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像这样……”温月明顺手拔下鬓间的玉簪,随手往着大门扔起,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叮的一声,只见碧玉簪子的半截已经入了门壁,发出连震不断的嗡嗡之声。
陆途吓得后退一步,眼角朝着后面扫去,厉声质问道:“你,你会武功?”
“还算凑合,毕竟我自幼惫懒,学武又是个苦力活。”她捋了捋长长的耳铛,笑说着,“但杀个把人倒是没有问题的。”
陆途嘴角紧紧抿起,警惕的盯着她。
”好啊,原来如此,什么娇滴滴的女儿,分明是一只会咬人的狗,你们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今日吧。”
温月明淡淡一笑。
屋内陷入安静之中,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水沙漏滴答滴答的声音,听着莫名令人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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