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站的久了,身后的陈嘉不由出声喊道:“殿下,请您……”
他话锋一停,陆停那随意的眼尾一刀,就好似让他掐着喉咙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着太子殿下视线的回转,他很快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怂样,一张黝黑的脸瞬间爆红。
陆停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随意捏着右手的虎口,在逐渐加密的春雨中轻笑一声,这才朝着殿内走去。
可现在却不得不请着他过来。
——可见,我们的陛下确实是老了。
陈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神,可随后眼皮子一跳,再一转身就看到十二个雕像一样的人站在身后,眉梢带雨,神色冷淡,偏巍然不动,面无表情。
“你,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离开。”他颐指气使地质问道。
奈何那些人中并无一人与他说话。
殿内热的厉害,陆停一进门就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热气。
地龙烧到最热,便是穿着牛皮靴子站上一会儿也能感觉出热意,更别说屋内门窗紧闭,只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闷得喘不上气来。
“殿下。”章喜自屏风后绕了出来,低声说道,“陛下在寝殿等着您呢。”
陆停的视线在殿中几处地方转了一圈,最后收回视线跟在章喜身后进入内殿。
龙床上,陆途正打跌坐着,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的颧骨高高耸起,便显得脸颊处整个凹陷下来,唇色苍白,唇皮干裂。
怎么看都不想强壮健康的样子。
一侧的茶几上随意打翻着红色绸缎药盒,还有不知是何用途的药碗。
陆途就像一根已经烧倒尾巴,却依旧不死心的长香,前头被燃烧殆尽的烟灰固执地不肯落下,却不知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让他功败垂成。
“万岁躬安。”
他收回视线,行礼问安。
陆途一动不动,继续捏着手指,嘴里含糊念经,求仙问道。
陆停也只是跪着,并不说话。
两个人就像再比谁更有耐心一般,各自精神紧绷,却又不轻易开口。
角落里的仙童骑鹤的香薰里冒出袅袅白烟,一侧的沙漏发出滴答声音,直到沙漏重新转了一圈,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声。
陆途年迈,一场大病醒来后身体早就大不如前,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
他抬眸去看塌下跪着的人,面露厌恶之色:“你怎么就不能去死,你的母亲熬了三年就自杀了,你竟然在边境八年还没死。”
陆停甚至还有闲心理了理膝前的衣物,轻笑一声:“我母亲是被容云杀死的,至于我,没有为她报仇,我是不会死的。”
陆途脸颊抽动:“就是自尽,哪来的德妃杀人。”
“若是像容云那日的自尽一样的话,那德妃也该是自尽的。”陆停慢条斯理说道。
陆途惊惧,大怒道:“孽.畜,是你,是你杀了容云!”
“这我可不承认。”陆停抬眸,动作随意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怒气的人,笑了一声,“人是陛下亲自迎进宫的烈火杀的,烈火是薄斐推荐给陛下的,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
陆途见着这般模样,气得手指都在哆嗦,顺手把手边的锦盒扔了过去,却被陆停避了过去。
“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他指着陆停,声音紧绷地大喊着。
原本安静的屋内瞬间出现七.八道人影。
“陛下今日寻我来,就是为了杀了我。”陆停神色不变,笑问道。
“自然。”薄斐自屏风后转了出来,淡淡说道,“陛下为罪臣应家翻案不成,恼羞成怒,意图弑父,却被陛下当场擒获诛杀。”
他站在角落里,笑问道:“殿下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听着还不错。”陆停点头,可随后话锋一转,“可若是杀不了又如何?”
薄斐冷笑:“殿下好大的口气,这八人乃是当世好手,殿下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能杀不了。”
“陛下知道薄斐私通大魏的事情吗?”陆停并不与他说话,反而去问扭头去陆途。
陆途冷笑:“不必挑拨离间,此事朕自然知道,薄爱卿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和大魏的人虚以委蛇,奈何安王不争气而已。”
薄斐嘴角微微弯起,得意一笑。
“可安王就是他杀的啊。”陆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无奈说着。
陆途冷笑,对着薄斐说道:“爱卿说的不错,这畜生当真把此事栽到你头上。”
薄斐脸上立刻露出感恩之色:“多谢陛下信任,此事微臣早已说过,安王去世当日,殿下可不在东宫,若不是你杀的安王,那又是谁。”
“还是说,殿下不再安王那里,是在其他地方。”薄斐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深更半夜,殿下这是去哪了。”
陆停还未说话,床上的陆途却是先一步恼了起来。
“是不是去和温月明那个贱.人幽会了。”
他的眸光因为愤怒,亮得有些吓人。
“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是不是,薄爱卿说你们在西北时便有了首尾,是不是!”
陆途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她在哪里?”陆停打量着整个屋内,蹙眉问道。
陆停狞笑:“死了,被朕乱刀杀了,那个玉佩你没看见吗。”
陆停脸上的神色逐渐褪去,面容冷峻成冰雪一般,深褐色的瞳仁冷淡地注视着他,宛若一把剑悄然出鞘,带着森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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