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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令姜怔了下,旋即轻声道:“知道了也好,我原本还在想,要怎么同她们说。”
    李慕载听出了她话中有话,倏忽望过去:“你想好了?”
    今夜无星无月,夜空浓得像砚台倾倒,似是下一瞬,便能滴出墨汁来,永春门上挂着的八角宫灯,似被困住的暗夜流萤一般,只能照亮门外。
    徐令姜站在门内的暗色里,让人瞧不清神色,只听到她轻轻嗯了声,似是用尽所有力气后,终于妥协了。
    之前,徐令姜也以为,她同这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以男子附属品的身份过完这一生。
    直到,她与叶知秋和离。
    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可以不用做谁的附属品,不用遵守三从四德,不用被迫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蜗居在一方小院中,晴时画花木,雨时画雨景,可以自由潇洒过完这一生时,老天爷却又给了她致命一击。
    鞑靼人要她,才肯议和。
    她生于华京,长于华京,至今未踏出华京半步,让她远嫁到鞑靼去,她是不愿意的。
    可她不愿意,就能真的不去么?!
    李慕载突兀问:“是因为徐大人?还是因为外面那些跪请议和的人?”
    今日早朝之上,徐弘礼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哭流涕向官家上奏,说他愿舍爱女,换两国交好,乞求官家成全。
    他这番大义之举,顿时赢得了不少人称赞。
    但官家一直未表态。
    所以散朝后,主和派的官员,纷纷跪在议政宫前,乞求陛下早做决断,徐弘礼也在内。除此之外,太学的学子们听闻此事,也纷纷来宫门前静坐,以此来逼迫官家应允和谈,让边关百姓能免遭战火荼毒。
    却不想,徐令姜摇摇头:“是因为官家。”
    李慕载眸光闪动:“因为官家?”
    “官家是位仁君,他顶着重重压力,却也未曾逼迫我。可此事一日不解决,边关就会多死一些将士,而我便会成为罪魁祸首。就像叶贵妃所说的那样,边将战士尚能以身殉国,为何偏生我不行?”
    李慕载没说话,而是看向徐令姜身后。
    从先徐令姜说‘都不是,是因为官家’时,李慕载就发现,徐令姜身后的毓芳,突然朝旁侧的角门跪了下去。
    徐令姜这话一落,从角门里走出一个人来。
    毓芳姑姑见状,立刻道:“参见官家。”
    徐令姜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同李慕载一同行礼。
    在宫中,后宫女眷和禁军私相授受是大罪,不过徐令姜身份特殊,大监见赵承贞没说话,便也闭口不言,只尽忠职守在旁亲自提灯。
    赵承贞走近,没叫他们起身,而是问:“你愿意去和亲?”
    徐令姜垂首:“臣女愿意。”
    “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臣女若嫁过去,两国或许就此能罢兵止息,边关战士亦能免受战乱之苦。”
    这是个很好的说辞,但赵承贞不信。
    他朝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望着徐令姜,身上难得带了丝君王的压迫感:“朕要听真话。”
    夜风轻拂,垂的八角宫灯晃动,光晕明明灭灭落在徐令姜身上。
    沉默两息后,徐令姜终是遵从本心而答:“真话是,臣女别无选择。”
    君要臣死臣不得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亡。
    在君权和父权面前,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这话一出,赵承贞的身子晃了晃。
    大监忙上前去搀扶,却被赵承贞挥开,他目光落在徐令姜身上,唇角嚅动着,正要说话时,有人先一步道:“官家,臣愿请缨一战。”
    赵承贞循声望去。
    永春门外,跪着一个人。那人腰背挺直,跪的端正笔挺,刚才同徐令姜说话的人,似乎就是他。
    “大胆!官家面前……”
    赵承贞抬手打断大监的话,问:“何人在那里?”
    “殿前司李慕载见过官家。”
    赵承贞怔了下,问:“慕载?!可是‘载慕载瞻兮愿锡亨昌’(1)中的慕载?”
    “是。”
    “好名字。”赵承贞如是说,说完之后,又问:“你刚才说,你愿请缨一战?”
    李慕载:“是,臣愿请缨一战。”
    徐令姜愣住了,不可思议看向李慕载:“李公子,你——”
    “因为徐令姜?”赵承贞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李慕载跪的笔直:“因为一句诗。”
    赵承贞神色微顿,就听李慕载一字一句道:“十四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这话一出,赵承贞脸色瞬间变了。
    李慕载念的这两句,是出自后蜀花蕊夫人《述亡国诗》中,这两句意在讽刺,蜀国将士不战而降,丧权辱国之举。
    如今他们此举,与这些人又有何异呢?
    虽然鞑靼人说,只要徐令姜肯嫁过去,他们便休兵和谈,可他们当真会休兵和谈吗?!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未必。
    鞑靼人生性狡诈,且背信弃义已是常态,但主和派还是力谏,要将徐令姜嫁过去,目的不过是想借徐令姜一个弱女子,暂时躲避战乱而已。
    可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
    这次,鞑靼人要徐令姜,他们立刻拱手奉上,日后,他们要公主,要岁币,要割地赔款,他们是不是还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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