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旋静默一瞬,转身朝向使者接话道:“使者说自己从阿索山北面的国家而来,那么又是如何翻越?本王实在十分好奇。”
文武百官从极北之地还有国家这个事实当中回过神来,立即屏息凝听。
“阿索山虽高,但总有方法。若是贵国愿意通商,我国自然愿意告知。”戴温答道。
“我朝与外朝间来往贸易频繁,使者有意通商,我朝自然喜闻乐见。只是,你我双方互不了解,总得要拿出诚意来。”
“诚意?我来了,还没有诚意吗?”
这回接话的是那位公主,她将目光从贺匀身上暂时移开,转到了谢旋的身上。
得了,就知道这公主心高气傲是个杠精,碰到这种话题还不得杠一杠以表示自己身份尊贵?
谢旋朝贺匀一眨眼,稍稍转了转身,面向那位苏里邦公主。
“公主身份自是尊贵,只是要想通商,还得知根知底。”
那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头顶的麻花辫也跟着脚步摆动了两下,她将头一歪,打量起谢旋来。
“知根知底?是什么意思?”
碧绿的眼珠在眸间转动,那张脸上的表情竟还有点求知若渴的意思。
戴温想要用母语为她解释,话还没出口,被公主抬手打断。
“我不要你说,”她指指谢旋,“他来说。”
“就是说,贵国了解我们,我们也需要了解贵国。”谢旋笑了笑,把语速放得很慢,“贵国的地域,物产,资源,财力,都是需要考量的。”
公主又往前走近一步,几乎要逼到谢旋的跟前。她稍稍抬起眼,对上谢旋的目光,说:“你们大魏连怎么翻越阿索山都不知道,还想了解我们?”
她身形高挑,五官挺立,就那么盯着谢旋,眉眼间带着挑衅。
谢旋也稍稍往前踏了一步,笑道:“这话说得没意思,贵国先要通商,那就是有利可图。在别人家的国土,就别给下马威了吧。”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谢旋光是身量,就足以给对方很大的压迫感了。再加上他温柔中带着疏离的笑容和不咸不淡的语气,公主终于觉得不太自在,轻咳一声转过身去,问道:“下马威又是什么意思?”
戴温拍拍她,上前一步:“外臣此行带来了苏里邦的最大财富,若是皇上有兴趣,我们可以展示。”
皇帝与座下的公仪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满朝的视线立刻集中在这时搬进来的两个大木箱上。
大魏地大物博,与周边各国的贸易往来多是出口,少有进口,因此,丰富的资源成为了臣民引以为豪之物。
加上西域各族每年进贡的奇珍异宝众多,百官所见之物皆是上品,因此无法想到这箱子里还能有什么宝物,是足以作为异国想与大魏通商的筹码的。
戴温的目光在皇帝的脸上停留片刻,接着他大步走到木箱旁,胸有成竹地掀开其中一个的盖子。
那一刻,站在前排的臣子们慕然睁大了眼睛。后排的大人伸着脖子往前看,目光触及箱子之内时,也纷纷惊诧住了。
贺匀小声感叹了一句:“我的天哪...”
俗语有云:谪仙清韵湮灵雀,贵妃玉带脂蓝田。就是说这蓝田美玉不可多得,却可为贵妃腰间所系;而这蓝雀石,纵然是静水明月如谪仙,也难以在世间寻到一颗。
而现在,整整一箱子的蓝雀静静躺在大殿中央,明明是黑压压的一堆,却莫名闪了大家的眼。
连皇帝都愣了愣神才说:“这...”
大眼公主轻轻哼了一声:“驿馆内还有十箱,怎么样?”
她扭过了头,“怎么样”这一句,是对谢旋说的。
“蓝雀确是希世之珍,”贺匀探出身来,“那另一箱是什么?”
给你脸了?三番五次挑衅子忱,真无语...
公主瞥他一眼,似乎从牙缝里哧出一口气:“你识得这蓝雀?”
贺匀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鄙视,白眼一翻站出来,形同一个麻木的背书机器,张嘴道:“蓝雀石,外为石,内为玉。经高火烧炼后,表面石层脱落,内里莹玉显露,湛蓝如天,明净如水,故又称‘天水化一’,实为不可多得之物。”
公主还是瞥他,丝毫不为所动,抬手示意手下打开另外一箱。
贺匀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捉摸了半晌,悄悄侧身问谢旋:“书上是这么写的啊,我记错了?”
“没有。”谢旋道。
“那她为什么...我的天!”
贺匀几乎没控制住音量,因为另外一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实在太过惊人了。
“这是昆松?”户部侍郎盯着那箱纯白色的颗粒状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发问时尽量让自己显得见过大场面,可还是没控制住声音里的惊异。
“不,不是。”贺匀不禁向前走了一步,“这是绯云砂。”
这下连谢旋都怔了怔。
大眼公主也抬起头,给了贺匀一个正眼。
皇帝问道:“绯云砂?”
“是的陛下,昆松与绯云皆是洁白如雪,粒粒分明。”贺匀移开了身子,阳光从大殿外洒进来,笼罩着这一箱子的绯云砂。
“陛下您看,”他说,“绯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朱色微光,不仔细看的话,的确难以辨认。”
他这话里的语气平淡如常,似乎只是在科普一个常人所不知道的知识。但落在谢旋的眼里,那语气里夹杂着一份被努力克制着的兴奋,是一份如获珍宝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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