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诸事托付于弟,务必谨慎小心,且要派人看顾公子康。”
“大兄的意思是?”密纪疑惑道。
“君上命公子玄随行且多有赏赐,公子康早有不满。之前被我劝住,心中怨气始终未散。小妹如今失宠,少得君上召见,我恐他做出不智之举惹来祸端。”
密武这番话说得并不隐晦,密纪听得明白,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思及这段时间的变化,想到自公子玄醒来,兄弟俩便事事不顺,他对郅玄厌恶至极,不由道:“那竖子今次逃得性命,下一次……”
“慎言!”密武忙拦住他。
他对郅玄同样恼恨,恨不能郅玄立即去死,却不能时时挂在嘴上。万一说顺了嘴,在旁人面前口无遮拦,岂非多生事端?
无论他们如何看不起公子玄,其终归是国君嫡子。
之前动手还要找个替罪羊,不就是忌惮他的身份?
“需知祸从口出。”密武提醒密纪。
密纪带着恼色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国君现在护着公子玄,无非是要制衡密氏,未必真心爱护这个竖子。待到公子玄再无利用价值,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室内的烛火燃烧整夜,天明时分方才熄灭。
兄弟俩整夜未眠。
婢女伺候梳洗之后,密纪匆匆回府,连朝食都没用。密武用过饭,亲笔写成书信,谨慎密封起来,交由心腹送出。
“送到公子康府上,行事周密些。”
仆人领命而去,密武重新铺开竹简,虑及可能出现的情况,给密纪留下数条应对之策,希望能助他对抗粟虎栾会,不被后者轻易算计。
写到一半,窗外忽然刮起寒风,风卷着碎雪冰粒打在窗棱上,发出噼啪声响。被声音惊扰,密武有些走神,想起两月来的变化,眉心渐渐皱出川字。
一切的改变,始于公子玄醒来。
中毒未死,性情大变,依旧不学无术,却开始懂得讨好国君。
一件件事串联起来,密武不由得反思,是他小看了那竖子。生母早死,仍能在国君府平安长大,固然有梁氏女临死的安排,其自身未必如表现出的愚蠢。
如今看来,或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一个竖子蒙骗。
何等可笑!
“密氏强盛,故失却谨慎,以致于养虎为患,委实不该。”
之前动手没能成功,下一次再想找到机会,恐会千难万难。
风越来越强,雪不断增大,室内变得昏暗。
婢女入内点燃铜灯,又迅速退了出去。套着足袜的脚踩在地上,步距都被训练得一致,行走间衣袂轻动,始终悄然无声。
郅玄府内,书房里灯火通明。
封地队伍于两日前抵达,除奉命而来的百名甲士,另有百名庶人和护送粮食的奴隶。
这些奴隶多为梁夫人留下,是当年两国联姻,东梁侯给长女的嫁妆。
梁夫人身为国君嫡女且是长女,嫁妆的数量委实可观。除了金、绢、粮食、婢仆和奴隶,还有四名出身东梁国小氏族的媵侍,可惜均不受宠。
梁夫人生下郅玄后,身体一直不好,终未能熬过五载。在她病逝不久,四名媵也接连病故,身后都未留下子女。这就导致了郅玄幼年失去看顾,只能在国君府内孤零零长大。
短短几年时间,五个人全都病亡,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好在西原侯不打算放弃嫡子,动手的人未能斩尽杀绝,部分侍奉梁夫人的婢女侍人得以保存。如府令这般忠仆,小心翼翼护着郅玄长大,期间不知躲过多少明枪暗箭。只可惜百密一疏,仍被密氏找到机会下手。
郅玄放下府令送上的名单,闭上双眼,捏了捏额角。
当年的事已不好追查,但他心中多少有些眉目。现如今没法计较,唯有装作不知,以待来日。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生身母亲的仇必然要报!
“公子,该用膳了。”门外传来府令的声音。
郅玄抬眼看向滴漏,果然到了晚饭时间。
提起吃饭,郅玄突然想叹气。
身为国君嫡子,他一天餐食两顿,用餐时间有规定,餐具有配套,连主食配菜都有定制。
这且能忍,每餐都要端上来的酱着实令他伤脑筋。
制作材料五花八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所不包。兽肉鱼肉且罢,内脏蛤蜊也能将就,蜗牛算怎么回事?这玩意也能入口?
更要命的是,这些酱大部分都是生的!
将材料捣碎,加入一些调料,装在瓮里放置几天,吃的时候舀上一碗,就是氏族才能享用的“美味”。
如此珍馐佳肴,郅玄鼓起再大的勇气都无福享用。
“此等美味,公子缘何不喜?”
对于郅玄的挑食,府令很是遗憾,却并不感到奇怪。
郅玄自幼就不喜食酱,国君府上下皆知。只是依照规矩,郅玄每餐有定例,该端上来的不能落下,大不了再原样端下去就是。
郅玄走出书房,府令早已命人将膳食备好。
果不其然,桌上又有两碗酱。
好在今天的主食是粟,也就是蒸熟的小米饭,搭配的是烤羊肉和莼菜,以及用鹅肉和鱼肉制成的酱,没出现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拿起筷子,郅玄前往封地的念头愈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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