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库房的金饰全送出去。”郅玄继续道。
“公子,都送于哪家?”府令问道。
“中大夫以上,能送都送。”郅玄彻底放开手脚,脸上带着笑容,眸光却异常冰冷。
府令满脸骇然,郅玄仍是笑,无意多解释,只让他下去安排。
待府令离开书房,郅玄面对满案竹简,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想要挥手扫落,中途又改变主意,拿起一卷展开,手执刀笔,将之前留下的一行字削掉,重新开始书写。
见识到西原侯的手腕,愤怒有,自省有,畏惧却没有。
西原侯把他送去封地,在他和六卿之间埋下钉子,既让六卿对他生出不满忌惮,也能靠他在外牵制朝中。
一箭双雕。
他或许还应该高兴一下,西原侯竟然这样看得起自己。
郅玄停下动作,吹掉浮在竹简上的碎屑,指腹擦过锋利的刻痕,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不算坏事。”
抹掉手指上沁出的血珠,郅玄闭上双眼,任由两股记忆在脑海中交叠。
上一世,他初入商场,接过表面花团锦簇实则腐朽不堪的烂摊子;这一世,年幼的他站在房门前,看着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女人不断咳嗽,直至咳出鲜红的血。
绝望吗?
不。
一点也不。
郅玄睁开双眼,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他要活下去,正如西原侯对权力的执念。
他现在被视为能利用的棋子,在棋盘上任人拿捏摆布,总有一天他会跳出桎梏,自己掌控棋局!
如郅玄所料,西原侯知晓他的种种举动之后,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又给他不少赏赐,并令侍人传旨,命他后日上朝。
“遵君上命!”
郅玄爽快领旨,能猜到西原侯此举的用意。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西原侯不可能继续忍耐下去。加上物资陆续到位,理当正式公布消息,将他一脚踹去封地。
侍人离开后,郅玄召来府令,命其准备上朝穿戴的衣饰。
“公子,冠服皆备,唯缺神鸟佩。”府令道。
虽然不是必须佩带,身为一个尽忠职守的老仆,也要防患于未然。
提起神鸟佩,不免想起赵颢。
郅玄瞅瞅府令,见其眼观鼻鼻观心,确定只是在提醒他,才道:“不是必须,换一块就是。”
“诺!”
府令领命退下,郅玄看着房门,抬手捏了捏鼻根,不明白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府令又不知道他把玉佩送了谁。
就算知道又如何?
分明就是一场误会!
两天时间匆匆过去,上朝当日,郅玄身着黑袍,戴玉冠佩玉带,早早登上牛车,去往国君府。
他来得已经不晚,走进殿内时,除六卿之外,有资格上朝的大夫已经坐满。
看到郅玄,众大夫陆续起身见礼,等郅玄回礼后就坐回到原位。数十人齐聚一室,除衣袂摩擦声,竟再不闻半点声息。
少顷,六卿陆续抵达,看到殿内的郅玄,并未现出惊讶之色。
郅玄即将就封的消息不胫而走,城内氏族俱有耳闻。加上陆续运到的物资,以及奉命迁往郅地的国人,更加坐实这个消息。
公子玄戍边,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对其能力的肯定。加上郅玄嫡出的身份,有超过半数的氏族开始相信,待到郅玄戍边归来,将是板上钉钉的世子。
正因如此,密氏兄弟始终阴沉面孔,密纪不善地盯着郅玄,被密武牢牢按住,才没有当场发作。
粟虎身为正卿,位置在众卿大夫最前,甚至超过郅玄。作为嫡出的支持者,他向来对郅玄态度不错。
郅玄却无法肯定,经过今天,这份善意还能维持多久。
卿大夫到齐,鼓乐声起。
简单的音调,加入鼓声,别有一种庄严厚重。
脚步声传来,西原侯步入室内。
郅玄和众卿大夫一同起身,依礼拜见国君。
“起!”
礼毕,众人落座。
郅玄挺直腰板,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用抬头也知道,看过来的是西原侯。
“我儿上前来。”西原侯开口。
“诺。”郅玄起身走出队列。
“戎狄每岁侵扰,边患不绝,牲畜不肥,地难丰产。我子玄勇武,一战斩酋首。今赐丰、凉二地,合郅地,命其戍边,清扫胡患!”
西原侯这番话铿锵有力,众卿大夫早闻风声,并不感到惊讶。
“玄领命!”
郅玄俯身行礼。
西原侯没有叫他起身,而是继续宣布调拨给他的人手,以及赏赐的粮食、金绢和牛羊等。
听到赏赐中有皮甲和武器,卿大夫之间出现少许议论。
待西原侯宣布,郅玄领三地,将建立新军,独立于三军之外,不归六卿统辖时,议论声瞬间消失无踪。
新军?
众人只听说郅玄就封戍边,从来没有听说他要建立新军。思量此举背后的含义,不只手握三军的粟虎等人,连不掌军的范绪都微微变色。
第二十七章
要么满盘皆输,要么沦为他人的棋子,该如何选择?
郅玄的答案是,一个都不选!
往前走是万丈深渊,向后退是悬崖峭壁,前后都是死路,没长翅膀飞不了,索性原地挖坑,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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