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的马是就封途中套住的野马,打头一匹就是马王,肩背比军中战马高出一截,脖颈和四肢极为粗壮。长长的鬃毛披在脖颈,跑动时如水波流动,缎子一般。
队伍入城时,城门守卫一度不敢放行。国君府的侍人往来通传,耽搁小半个时辰,才带来西原侯旨意,允许郅玄率五百甲士入城,余者尽数留在城外。
车轮压过长街,五百甲士跟随在后,行动整齐划一,连脚步声都如同一人。
“这才多久,公子玄竟练出如此强军?”
当初郅玄带走数千名庶人,消息根本瞒不住。即使西原侯想方设法消除影响,几座空荡荡的庶人坊摆在城内,证据就在眼前,事情如何压得下。
如今郅玄回到西都城,众人又想起他就封时的种种,议论声骤起。大大小小的坊内都流出公子玄的传闻,部分氏族坊也没能例外。
队伍一路前行,穿过两条长街,抵达国君府。
驾车者拉住缰绳,战马停下脚步。
跟随车队的侍人迅速上前,恭候在车旁,等待郅玄下车。
郅玄走下马车时,甲长下达号令,五百甲士同时转身,面朝国君府原地待命。
甲胄摩擦声和长戟顿地声交织在一起,让候在府门前的侍人阵阵心惊。
国君府守卫不甘示弱,同样挺直脊背,虎目圆睁。奈何数量和武器装备实在不如,气势稍逊一筹。
在甲士的注目下,郅玄迈步登上台阶。
国君府的侍人低头弯腰,在郅玄经过身边时,头皮一阵阵发紧。
一年时间而已,公子玄竟强横如斯!
府门前发生的一幕早有人报知西原侯,对于郅玄的表现,西原侯既意外又不意外。若没有这份胆气,如何能做出之前的事情?
想起被逼到示弱的密氏,看向摆在案上的婚书,西原侯深吸一口气,愈发清楚的意识到郅玄已是今非昔比。
郅玄入府的消息很快传遍府内,众人反应不一。
密夫人得知消息,仅是冷哼一声,便不置一词。在婢女和侍人以为她会发怒时,密夫人却转身回到榻上,侧躺着闭目养神,好似对这件事半点不关心,也不在意公子康和密氏兄弟会有何种反应。
时至今日,发生变化的又何止是郅玄。
一夕从高处跌落,国君的宠爱如镜花水月,破碎难圆。一心维护的儿子对她诸多埋怨,本该保护她的家族也对她的遭遇冷眼旁观。
密夫人逐渐开始清醒,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过得多糊涂。
然而,她终究是不甘。
这种不甘日夜缠绕着她,如烈火焚烧。表面越是平静,心中的火就燃烧得越旺,终有一天会将她焚烧殆尽,不留半分灰烬。
羊夫人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让人找来两个女儿,当面叮嘱她们,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要谨言慎行,并严格约束身边人,绝不许搬弄口舌,一经发现断不能轻饶。
“牢记,不可轻纵。”
“诺。”
原桃和原莺齐声应诺。
即使姐妹俩不通晓政事,经过这段时间的风雨,也知道朝中不太平。
公子玄此次归来,带回和公子颢的婚书,除了让她们感到惊讶,也让她们直觉朝中和府内都不会太平。
没有羊夫人叮嘱,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两人也会约束身边人,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犯错。不然的话,别说为他们求情,自己都会被带累。
密夫人和羊夫人之外,西原侯的妾室均闻听消息,反应出奇地一致,严命身边人约束行为,在公子玄离府前,不容许靠近前殿半步。
能在国君府生存十多年,无论是否生下孩子,也无论性情如何,绝不会是笨人。
密夫人骄横跋扈,更多是西原侯刻意宠出。事实上她绝不愚笨。能被家族选择送入国君府,美貌重要,头脑一样不能缺。只可惜起西原侯棋高一着,密氏精心培养的棋子,终究还是被他废在了棋盘上。
郅玄穿过廊下,来到西原侯所在的后殿。
天气寒冷,冷风在廊下吹过,卷起郅玄的袖摆。
殿门大敞,西原侯坐在案后,相隔一段距离,看向迈步走进来,向自己端正行礼的儿子。
无论怀揣何种心思,也无论对西原侯是何观感,郅玄在礼仪上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坐。”
西原侯手指案前,示意郅玄落座。
“谢君上。”郅玄再拜,起身走上前,正身端坐。黑色袖摆振动,如鸦翼覆于身侧。
西原侯仔细打量眼前的儿子,和就封时相比,外貌没有多大变化,气质却变得很是不同。
如果说当初的公子玄还十分内敛,如今坐在他面前的青年犹如宝剑出鞘,锋芒尽露,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一年而已,变化竟如此之大?
西原侯沉下目光,若有所思。
他不做声,郅玄也没出言。
父子俩对面而坐,一同陷入沉默。
侍人守在殿外,见殿内这般情形,更是不敢出声,各个低眉敛目背墙而立,如木雕泥塑一般。
良久,火盆中飞出几点火星,传出轻微爆响。
西原侯恍然回神,看向面色平静全无半分异样的郅玄,莫名同记忆中的前代西原侯重叠,让他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与公子颢定下婚盟,为何不提前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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