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淮登上牛车,不意外,粟氏大子的牛车已经在旁等候。两人互相见礼,按照王子淮的计划,朝城内新建的商坊行去。
西都城本有商坊,而且规模不小。可惜和大部分建筑一样,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城池重建过程中,郅玄特别提出扩建商坊,以郅地新城为模板,打破原有的布局,对商坊内部重新划分,临街建造统一规格的商铺,以合适的价格租赁出售。坊内商品各自分区,并在商铺前设立木牌,让人一眼能看出铺子里都出售些什么。
大牲口和野兽皮毛集中到一起,专门划出一片区域,明码标价。无论外来商队还是本地猎人,全都一视同仁。
坊内定有专门的市税,还对商队出售的部分商品定下专税,迥异于其他诸侯国的一刀切,算是开创先河。
初听这项政令,王子淮不免感到惊讶,自人王分封诸国,未曾见哪国对商人如此收税。想到自己的人设,再好奇也没有开口询问,只用双眼去看,自己进行探索。
由于不想引起太多注意,王子淮没有乘坐华盖车,也没有穿着王子袍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头戴玉冠,和西原国氏族没什么区别。
粟氏大子带人护卫在他左右,态度始终恭谨,却不会更多引人注目,尺寸的拿捏十分精准。
一行人在坊前领取木牌,其后乘车入内。
这也是参考郅地新城的规矩,凡入商坊者均要登记领取木牌。此举方便核对身份,一旦有事发生,能够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再则,商坊内人流穿梭,鱼龙混杂,素来是探子刺客首选的藏匿处。
这项政令下达,令不少人无所遁形。即使能通过查验领到木牌,也不敢轻举妄动。坊内的治安状况大大好转,远胜西原侯统治时期。
王子淮进到商坊,正赶上一场奴隶售卖。
一个强壮如熊的商人登上木台,手里抓着数条绳索,绳子上分别绑着等待出售的奴隶,有男有女,各个蓬头垢面,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倒像是草原上的狄戎。
“胡奴?”奉命采买奴隶的氏族家仆很是不满。
听说今天售奴,他们早早来排队等候,结果就这?谁不知道狄戎难驯,干活偷奸耍滑,买回去就要吃亏。
看出众人不满,商人讪笑两声,开口道:“近日公子颢扫北,草原逃胡甚多。诸位放心,虽是狄戎,多抽几鞭子绝对听话,价格绝对便宜!”
任凭商人说得天花乱坠,台下就是没人喊价。嘴皮子说得发干,依旧找不到买主,商人只能灰溜溜下台。
在他之后是一个女商,身材高大,做男子打扮,带上台的是几个脸上刺字的野人,明显是犯罪脱逃,不小心被商队抓到。
比起上一刻的冷清,气氛陡然变得热烈。不用女商多做介绍,台下的买家纷纷开始喊价,不到片刻就全部成交。
逃犯也比狄戎抢手,这就是现实。
王子淮看着兴致勃勃,竟然还跃跃欲试想要喊价。
粟攸辨认出逃犯脸上刺字,看一眼王子淮,决定不该说的别说,沉默是金。逃犯很可能出自中都城,必须烂到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与此同时,送信的赵地甲士抵达国君府,送上赵颢的亲笔书信,以及满满一箱珍珠。
郅玄命人带甲士下去休息,打开绢布,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毛越挑越高。
要是他没理解错,整封信的内容可以总结为两个字:催婚。
难道他看起来很渣吗?
郅玄捏着绢布,陷入深深思索。
第九十九章
细地
公子瑫满脸焦急,脚步匆匆穿过廊下,来到漠夫人的卧室前,一把拉开房门。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漠夫人半靠在床榻上,乌发披散,面色苍白,嘴唇都不带半点血色,样子无比羸弱。
一名婢女手捧汤药,另一人扶着漠夫人的背,用调羹将汤药送入她的口中。
不用入口,光闻药味都知道有多苦。同样的苦药,漠夫人每月都要连喝数日。
北安国和漠国的医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缓解发作时的痛苦,无法根治漠夫人的病。不能去根,服下再多汤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看到漠夫人的情形,公子瑫脸色愈发难看,越过俯身在地的婢女侍人,快步走上前,坐到榻边,握住漠夫人的手。
“为何不唤医?”公子瑫沉声道。
漠夫人没力气说话,仅是动了动手指,微微抬起下巴。婢女满面忧虑,到底没有违抗她的命令,放下调羹,将药碗递到她的唇边。
汤药仍有些烫,漠夫人似毫无所觉,顺着婢女的力道抬起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足以让不习惯的人作呕。漠夫人却面不改色,闭上双眼,等到胃暖起来,手脚恢复些许温度,才缓缓舒了口气。
“汤药有用,无需唤医。”
婢女捧着药碗退下,漠夫人撑着胳膊坐直身体,从床榻里侧取出一张绢,递给公子瑫。
“请夫君前来非为观我病态,实为此事。”
公子瑫看着漠夫人,心知她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机锋之意。可还是感到汗颜,颇有些不是滋味。
“夫君不必如此。”漠夫人轻笑一声,将绢递高些,“你我之间本该坦诚,日子才好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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