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想不明白,守城的上大夫却非如此。如此神兵利器,攻打边城的确是大材小用,换成任何一座雄城,甚至是东都城,将会如何?
想到某种可能,上大夫遍体生寒。
看着蜂拥而至的甲士,他只觉寒毛倒竖,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
他猛然间意识到,西原国出兵的目的绝不仅是拿回失地。年轻的国君野心勃勃,一举一动早有布局,东梁国未知全貌,恐将危矣!
上大夫心头剧震,立即召来心腹,命其设法出城,速往东都城送信。
家臣听到命令,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连声苦笑:“家主,出不去了。”
上大夫猛然一惊,环顾四周,发现城池四面都被包围,攻城梯接连架起,进攻的甲士和卒伍蜂拥而至。城墙陆续被突破,弓兵死伤殆尽,剩下的守军殊死抵抗,却挡不住虎狼一般的新军。
刀剑嗡鸣声中,守军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被鲜血包裹,命丧黄泉。
城头守军节节败退,城内也传来厮杀声。
喊杀声越来越近,竟是当初随城被掠又被欺压多年的西原国人。
郅玄领兵攻城时,他们终于不再忍气吞声,一把撕碎东梁国的麻衣,额头扎上黑布,不顾生死冲上城墙,同进攻的新军里应外合,拼命打开城门。
自从五城被夺,他们忍耐太久,二十多年的岁月化作印痕刻在脸上,烙印心头。
他们做梦都在等着这一天,能见故国军队,纵死无憾!
城墙下原本备有沸水,不等送上城头就被冲上来的国人掀翻,未能发挥半点作用,反而烫伤不少守军。大部分滚木也被点燃,熊熊大火覆盖两面城墙。
浓烟滚滚,天空染上一片火红。
城内的混乱让郅玄感到奇怪,召来进攻的甲长询问,方知是困在边城的西原国人冲上城墙,正同新军里应外合并肩杀敌。
东梁国以卑劣手段占据五城,非但霸占土地,连人口都没放过。
东梁侯自以为得计,很为此事沾沾自喜。殊不知世事难料,当年强占的人口,今日背刺守军,在城防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守军本就处于劣势,遭遇内外夹攻,又被烈火包围,心态终于崩溃。
上大夫和甲长竭尽全力也未能控制住局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队溃逃,被西原国甲士接连斩于刀下。
灰黄的城墙被血染红,暗红的色泽汇聚成溪流,沿着破损的墙体流淌蔓延,逐渐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血网,笼罩整座城池。
城门被打开,堆在门后的木桩石头都被移走。
甲士卒伍鱼贯而入,遇到溃逃的守军,除投降者外,未留一个活口。
上大夫目睹这一场景,知晓大势已去。
四面都是西原国的军队,根本杀不出去。身边的家臣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终于只剩下他自己。
面对包围过来的甲士,上大夫镇定自若,无视架在身前的长戟,看向最前方的甲长,道:“我乃东梁上大夫,带我去见西原侯。”
身上的甲胄证明他的身份,甲长抬起右臂,甲士收回长戟,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四面城墙均被攻破,守军十不存一。
城内燃起熊熊大火,抵抗的东梁人越来越少。还活着的陆续放下武器,蹲在路旁等候发落。
城内的西原国人负责带路,仔细搜索各坊,找出不少漏网之鱼,或杀或擒,迅速重整城内秩序。
上大夫走下城墙,看向熊熊大火,听到厮杀和惨叫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恨,也没有一丝愤怒。
郅玄尚未入城,听到守城的上大夫要见自己,干脆在城外摆开车驾,以示对对方的尊重。
上大夫徒步走出城门,有战车在此等候。
看到车上的华盖,上大夫深吸一口气,摘下头盔,迈步登上战车。
在他身后,城头的厮杀已经结束,城内的搜索也将近尾声。
从攻城开始到拿下城池,半日时间都不到。守军固然是仓促应战,准备不够充分,但半天时间拿下一座边城绝非易事。
西原侯麾下是一支强军,此战不过是崭露头角,接下来每场战斗都是他们的舞台,无需多久,这支军队就会踩着东梁国的血赫赫扬名,为天下人所知。
战车缓慢前行,驾车者挥动缰绳,依照惯例,将车停在距郅玄五十步外。
两名中大夫等候在此,一人接过上大夫的佩剑和印章,另一人接过对方的头盔。
“请。”
上大夫走下战车,徒步走向郅玄。
距离黑袍玉冠的国君越来越近,看清对方的面容,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不同表情。
果然很年轻,出乎预料的俊秀。
天空中传来一声唳鸣,庞大的黑影从天而降,掀起一阵热风。
上大夫定睛看去,见是一只巨大的金雕,正收起双翼立在车辕。一身飞羽覆盖暗光,锋利的喙和鸟爪能轻松撕开牛皮,令人望之生畏。
对金雕的出现,郅玄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不见太大反应。上大夫想起之前的传言,看向郅玄的目光愈发复杂。
短暂沉默之后,上大夫站在距郅玄五步远的地方,双手交叠托于身前,缓缓上举,停顿良久方才下拜。
“羲氏河,拜见君上。”
羲氏立族数百年,人王分封时就已存在。先祖追随东梁侯建国,前后出过五位卿。羲河是本代家主,官至上大夫,距卿仅一步之遥,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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