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血缘关系上论,郅玄当称东梁侯一声舅父。涉及到国家利益,两人是不折不扣的敌人,郅玄不会像对氏族一样留有余地,出手就会直击七寸。
氏族的规矩素来严格,有所为有所不为,轻易不容触犯。
随着郅玄不断放出风声,就算是东梁侯最忠实的拥趸,也难免对国君的某些行径产生微词。
一时之间,东梁侯的名望跌落谷底,真实体会到何为水深火热。
郅玄一路行军,横扫各氏族封地,遇到的情况大同小异。防御的确有,知兵者着实不少,奈何全军上下无心作战,甲士卒伍毫无战斗意志,大多一触即溃,百战之将也无力回天。
他不以为这是东梁国军队的真正实力。只能说天时在西原国一方,东梁国有地利却无人和,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三月之期仅剩数日,伴随着苍凉的号角声,西原国大军出现在东都城下。
粟虎和范绪领大军右翼,战旗指挥下,千辆战车并排而行。其后是黑色军阵,行进间威风赫赫,如黑云压境。
两人行在队伍最前方,乘坐的战车经过改装,车轮比寻常高出两寸,车轴包裹铁皮,车厢玄黑,上铸家族图腾。
车轮声阵阵,大军向前逼近,万人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竟无半分杂音。
栾会和羊皓率大军左翼,两人车上插有战旗,戎右立于车上,全身铁甲,腰大十围,俨然是两尊人形兵器。
两人麾下皆有大量弓兵,配合抛石器,无论攻城还是野战,都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郅玄麾下新军行在中路,甲士、卒伍各自列阵,行进间长戟如林,战旗猎猎,马蹄声和脚步声合二为一,军威浩荡可见一斑。
国君战车行在最前,拉车的战马佩皮甲,马颈上包裹铁鳞,额前竖起铁刺,每根都锋利无比,寒光慑人。
战车的车轮外侧有环形铁锥,冲阵交锋时,无论士兵战马,正面相遇必筋骨折断。
郅玄身着皮牟,腰佩王赐剑,耳上扣一枚玉骨,边缘处镶嵌红色彩宝,阳光下熠熠生辉,似流动血光。
大军兵临城下,数万人沉默向前,无人声嘈杂,仅有车轮声、脚步声和马蹄声震耳。伴随着号角和战鼓,如浪涛拍向东都城,大地为之震颤。
东梁人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兵临城下是什么时候。
几十年,亦或上百年。
身为四大诸侯国之一,东梁国的军队所向披靡,向来是威服别国,何时落入这般境地,半境被占,国都恐将不保。眼前的一切如同玄幻,无论氏族、国人还是庶人都无法产生实感。
三月期限未到,西原侯果真打到东都城下,东梁国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
没人愿意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氏族们各怀心思,愤怒者有,懊恼者有,心惊者有,惶然者亦有。
西原国大军逼近城下,停在弓箭射程边缘,没有继续靠近。
王宫内传来召唤,卿大夫们纷纷涌向宫内,很想知晓国君将如何应对。
和中都城不同,东都城的职责在攻而非守。
建城之初,国君和氏族即达成共识,国之重任为人王牧守东方,横扫东夷,震慑小国,威服疆域。
历史上,东梁国四次迁都,每一次建城,最先考虑的都不是防守。以至于东都城占地虽广,城墙却仅有两阙。就防御能力而言,别说和中都城相比,在四大诸侯国中都是垫底。
不是国君昏聩,也不是氏族无能,而是压根没想过会有今天。更没想过有郅玄横空出世,说开战就开战,说三个月打到城下就三个月打到城下,一点不打折扣。
在此之前,大国交战都是约定时间,到边境排兵列阵,以军阵分出高下。
郅玄打破常规,秋季出兵,横扫城池,逼近国都,压根不按常理出牌,更不讲亲戚情面。
东梁侯擅长用计,擅使手段,先前借人王昏倒传播流言,为的就是给郅玄施压,以此扰乱对方军心。哪想到郅玄神来一笔,一场祭祀令流言不攻自破,东梁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落下满身不是,被指责不敬人王,对人王病情毫不关心。
东梁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无往不利的手段为何在郅玄身上屡屡失效。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会反噬自身,让他陷入困境,左支右绌,如困兽一般。
氏族们到时,东梁侯已经坐在案后,满脸阴沉之色。
此举不合礼仪,众人却没心思多想。当务之急是如何守住都城。真被郅玄攻破,哪怕对方不入城,也会让东梁国颜面尽失。
“君上,臣请出城,言说西原侯!”一名上大夫出列请缨。
西原国大军逼近城下,探马数次回报,暂时没有发起攻击的迹象。城内氏族私下里商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设法让对方休兵,最好不到走到攻城那一步。
听起来是异想天开,可不努力一把,没人愿意放弃。
说不定事情能成呢?
只要能保存家族,不使自己沦为笑柄,他们愿意接受任何条件,包括……众人的视线扫向国君,目光微闪,晦暗不明。
察觉到气氛不对,东梁侯心中一凛。他忽然间明白,郅玄因何耗费大量心思,让世人相信战端因自己而起。
上大夫还在等待东梁侯的决定,后者却已打定主意,不会允许任何一名氏族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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