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几声,大车抵达预定位置,拉车和推车的奴隶松开绳索,马上就地翻滚,压灭身上的火苗。
他们身上全都带伤,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更没有任何恐惧。从地上站起身,仰头望向城墙,表情狰狞,满眼都是兴奋。
“疯子,一群疯子!”
目睹此情此景,守军心头发寒。
甲士用命、卒伍效死都能理解,奴隶竟也不顾性命,甘冒箭雨冲过战场,简直无法理喻。
小诸侯国缺乏人口,战时会组织奴隶充当炮灰,拖延敌人进攻速度。奴隶往往都是被强迫走上战场,遇到森冷的刀锋,基本上一触即溃。
西原国的奴隶超出常理。
亲眼目睹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守军们愈发感到不解,更多则是震撼。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奴隶不顾性命,甚至愿意蹚过火海?
东梁人想不明白。
转换立场,无论东梁侯还是东梁氏族都无法做到这一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们无法信任奴隶,同样的,备受压榨的奴隶也不可能为他们豁出性命。
火墙和箭雨无法阻挡大车,庞大的楼车直抵城墙,百余人拖拽的攻城锤也靠近城门。
伴随着轰鸣声,楼车顶部的尖塔敞开,木制踏板压上女墙。
踏板上嵌有爪钩,一旦落上城墙,会如攻城梯一般牢牢抓住,合数人之力也无法推开,唯有设法砍断。奈何城头多是弓兵,没有配备巨斧手,面对陆续落下的踏板没有任何办法。
藏身车内的甲士接连冲出,沿着踏板扑向城头。
守军迅速反应过来,无需甲长号令,弓兵继续放箭,其余人扛起盾牌和长刀,挺起长戟长矛,彼此默契配合,意图将进攻的西原国甲士推出城墙。
楼车两面挡板撤开,一具具强弩从中探出。锋利的弩矢疾射而出,不需要瞄准,城头的守军足够密集,一匣箭射空,总能带走数条性命。
守军根本没有想到,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对手就能登上城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既为尊严也为正名,拼着同归于尽,以命换命,也要将进攻的军队打退。
眼看城头的黑甲兵越来越多,两名守军竟然直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腰继续前冲,一同从城头跌落。
三人摔在城下,砸起大片血雾。
这样的高度,黑甲兵未死也会受伤,无法继续战斗。
这一幕仅是开端。
越来越多的守军扑上来,抱着黑甲兵一同摔出城墙。
这种以命换命的战法异常惨烈,郅玄和粟虎等人目睹这一场景,全都陷入沉默。
“可惜。”范绪叹息一声。
东梁国人血性骁勇,东梁国威服东方绝非虚话。可惜的是,他们有一个对外结仇,将国家拖向深渊的国君。
郅玄敬佩东梁国人的悍勇,但他不可能下令停止攻击。这场国战牵涉太广,东梁国人拼死守城,西原国的军队也是有进无退。
东都城必须攻破,三日之后,他必须破开四门率军入城。
“攻城弩。”郅玄手按宝剑,果断下达命令。
号角声起,传令兵策马驰出,以双腿控马,双臂挥舞令旗。
楼车上的甲士深谙号令,无论是否占据优势,全都没有恋战,迅速撤下城头收回踏板。
一切发生得太快,进攻的黑甲兵忽然撤退,守军不知缘由,茫然四顾,心知情况不妙,却想不出将面临什么。
未知最令人恐惧,偏偏从开战之初他们就陷入这种困境。
连夜准备宣告无用,堆积在城头的滚木和沸水仿佛是笑话。笃定能守三天的城墙,一个时辰就差点被攻破。他们已经顾不得懊恼,更无法生出愤怒,情绪中更多是茫然。意外地,竟然没有多少恐惧。
号角声接连不断,原本抛石器的位置被让出,百余辆造型独特的木车取而代之。
这些车辆是由郅地打造,新军独有。别说守城的东梁人,粟虎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卒伍训练有素,熟练将车辆固定,转动车身上的机关,使车板翘高。
车上挡板放下,竟然是一架架巨大的弩。绞弦有手臂粗,需三人合力才能拉开。吱嘎声中,黑色的弩矢斜指城头,流动慑人的寒光。
“放!”
甲长猛挥令旗,卒伍猛然后仰,同时放开绞弦。
巨大的黑影凌空飞出,撕开烈焰催生的热风,直袭聚集守军的城头。
两枚弩矢飞过城墙,接连落入城内。中途去势不减,先后凿穿木头建的房屋。
更多弩矢落上城墙,守军拼命逃开,慌乱中有人受伤,腰部划开大口,顿时鲜血淋漓。有数名守军很不走运,被直接钉在地上,当场骨头碎裂,一片血肉模糊。
攻城弩的发射速度不快,一枚巨箭造成的杀伤力及不上箭雨,给人造成的压力和震撼却是数倍。
一轮发射之后,城头除了哀嚎和惨叫再无其他声音。
郅玄举目眺望,下令继续进攻。
在守军陷入恐慌时,楼车的踏板再一次放下,如狼似虎的黑甲兵又一次出现,手持长刀,扑向对面的守军。
城头响起厮杀声,城门前的攻城锤也开始发力。
趁箭雨停顿,滚木和沸水也不再落下,卒伍齐齐拽动绳索,固定在车上的巨木猛然被拖动,继而随惯性飞出,轰然击向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