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寒冷的室外走入室内,全身被暖意包裹,郅玄不禁舒了口气。摘下冕冠,除去衮服,散开一头长发,换上一件宽松的黑袍,顿觉舒适许多。
桑医急匆匆赶来,行礼之后为郅玄把脉,眉头一点点皱紧。
郅玄本以为无大碍,见到对方的样子,心中开始不确定。难不成真有大问题?
“君上早年损伤太甚,调养两年有所恢复。国战后又遇风寒,需仔细修养,不可再多劳累,恐引发旧疾。”
桑医不是危言耸听,郅玄的脉相的确不容乐观。看似没有大碍,实则如一座休眠火山,不动则罢,一旦爆发,后果难以想象。
经过两年调养,郅玄的身体好上许多,损毁的根基却无法完全恢复。
人的身体不是房屋,无法修复就推倒重建。
损毁的根基需要大量时间调养,郅玄的情况又很特殊,身为西原侯,注定他不能凡事不理,想要抛开政事军务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桑医清楚这一点,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就算不能全心调养,平时多注意一下总是好的。
听完桑医的话,郅玄叹息一声,捏了捏额心。
“先开药,我会注意。”
“诺。”
桑医没有再劝,开出药方,亲自下去煎药。
郅玄靠在榻上,疲惫感一点点涌上。刚想休息一会,突然又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停都停不住。
侍人送上热汤,郅玄饮下两口,勉强压下喉咙间的痒意。
没法闭目养神,他只能坐起身,开始考虑对大军的封赏,以及对投诚氏族授予官职。
府令有心想劝,见郅玄陷入思索,知晓此刻不能打扰,只能将话咽下。
就在这时,养在架上的信鸽突然变得活跃,展开翅膀,咕咕叫了几声。
叫声吸引郅玄的注意力,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圆滚滚的灰影落在窗边,正艰难的挤开窗扇,试图从缝隙间挤进来。
侍人上前打开窗,托起信鸽。看到绑在信鸽背上的木筒,动作没有停顿,快步送到郅玄面前。
郅玄打量着信鸽,觉得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
木筒上的刻纹代表赵颢,证明信是赵颢送来。但这只鸽子实在胖得惊人,几个月而已,变得如此圆滚滚,赵颢究竟给它吃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信的内容不算长,郅玄却看了许久。
桑医送来汤药,只见他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有些放空,双耳可疑地发红。
瞅一眼落到架上的信鸽,再看看滚到一边的木筒,视线触及展开的绢布,桑医清了清嗓子,一声“君上”将郅玄从沉思中唤醒。
“药煎好,请君上趁热服用。”
黑漆漆的汤药盛在碗中,上面飘着热气。尚未入口,郅玄已能尝到苦味。
良药苦口。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扯了扯嘴角,郅玄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觉得不会烫嘴,移开调羹,仰头一饮而尽。
药汁入口,不如想象中苦,有些涩,却带着一丝回甘。
郅玄很是意外,放下药碗,接过侍人递来的绢,一边擦拭嘴角,一边看向桑医,目光中带着询问。
无需他开口,桑医主动给出答案:“药方中多加一味甜草,不会影响药效,入口不会太苦。”
郅玄点点头。
桑医的药十分有效,服下没多久,郅玄感觉身体变暖,热意由内而外,额头、鼻尖和脸颊冒出热汗。汗水很快布满全身,身体却变得轻松,精神也随之畅快。
换上一身清爽的长袍,郅玄重新回到案前,伸出手腕,由桑医诊脉。
期间,郅玄喉咙有些痒,间断咳嗽两声。不似之前咳得停不住,仿佛肺都要咳出来。
桑医表情严肃,两指搭在郅玄腕上,数息之后,请郅玄换一只手。
郅玄照做。
室内寂静无声,侍人们静立一旁,无一人发出声响。
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是府令去而复返。
按照桑医的吩咐,为郅玄送上热腾腾的粟粥和暄软的糕饼。
大块的炖肉、咸淡适中的熟酱和冬日难得一见的青菜,全都装在保温的食盒里,侍人一路提过来,美味丝毫不减。
“君上需每日服药,膳食按时用,症状减轻即无大碍。”
听到桑医的话,郅玄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人人都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自然也不例外。
近一年没有发病,让他忘记初来时的糟糕情况。若非有桑医和巫医,以他当时的处境,健康状况无法挽回,身体怕是早已经垮掉。
府令细思桑医之言,脑子飞速转动,很快拟定数张菜谱。
时下没有饮食清淡的概念,一旦生病,饭一定要吃好,而且必须吃肉。
郅玄身为国君,自然不缺肉吃,反而青菜十分难得。
食盒掀开,侍人端出两盘青菜,一盘加了蒜末清炒,另一盘水煮,颜色碧绿,看起来十分诱人。
郅玄双眼一亮,待到食器摆好,筷子马上夹了过去。
爽脆的味道入口,简直就是享受。
出征时有干菜熬汤,终究比不上新鲜的蔬菜。漫长的冬季,能吃的菜少之又少。即使是人王,吃过两三个月的腌菜和干菜,看到这样两盘菜也会眼睛发绿。
其他国君更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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