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三人拱手行礼,侍人速度更快,全部趴伏在地,头不敢抬。
人王衣袍不整,发髻散落,双目带着血丝,丝毫不见早朝时的威严。
太子三人大惊失色,鼓起勇气迎上人王的视线,顿绝心头一紧。只觉人王眼中弥漫杀气,刀锋般的目光如有实质。
“父王……”太子的嗓子似被掐住,壮着胆子开口,却是声若蚊蝇,几乎听不清楚。
王子川和王子良惊讶地看向他,太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脸色涨红,窘迫得不敢抬头。
无心插柳,因他表现出的懦弱和无措,三人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人王眼底的冰寒逐渐散去,杀意也消失无踪。
“起身,随我进来。”人王道。
“诺!”
三人忙不迭应声,互相搀扶着站起身,都有些脚软。
父子四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侍人匆忙关闭殿门。
人王不召,无人胆敢进殿。前车之鉴不远,他们不想承受人王的怒火,更不想无故丢掉脑袋。
殿内没有点灯,太子三人小心迈步,有些不适应昏暗的光线。
王子川踢到青铜灯,靴子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脚趾流血。刺痛感瞬间袭来,他禁不住冷嘶一声。
太子和王子良迅速朝他摆手,示意他噤声。
王子川强忍住疼痛,跟上两人的脚步,没有再出声。
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人王置若罔闻,貌似根本不关心。
遍地狼藉根本影响不到他,适应黑暗之后,他反倒不喜光明。太亮的光会让一切无所遁形。正如他的狼狈不堪、愤怒不甘和无能为力。
停在歪倒的桌案旁,人王负手而立。出鞘的剑斜插在地,剑身浮动冷光,隔着一段距离仍觉寒意逼人。
太子三人不约而同吸了一口凉气,打好的腹稿堆在嗓子眼,谁都不敢先开口。
人王等得不耐烦,转过身,目光扫视三个儿子,沉声道:“有话快说。”
四个字入耳,三人又打了个哆嗦。
面前的人王令他们恐惧,仿佛一句话不对就会毙命剑下。这种感觉从未曾有过,恐惧感太甚,以致于让他们忘记了眼前的不只是天下共主,也是他们的父亲。
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人王胸中的怒火再次攀升,更夹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北安侯和西原侯的肆无忌惮让他暴怒,放肆背后的情感却令他羡慕。早知王室无亲情,可脑子再清醒,情感却难以控制。
上次病重,他亲身体验过现实。如今不过是旧事重演,何必自欺欺人,以为三个儿子是来安慰自己。
人王握紧拳头,声音变得冷硬:“无事退下。”
听出人王的不悦,太子三人不敢继续拖延,当即开口道:“父王,北安侯和西原侯胆大妄为,挑衅王权,蔑视父王威严,绝不能放过!”
“如纵其行,坐视南幽国灭,天下四角少其一。东梁又弱,谁能制衡两国?中都城危矣!”
“西原侯狼子野心,请父王下旨严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句句都在为人王着想。听在后者耳中,全都是马后炮,是不折不扣的废话。
国战开启之前,三人觐言还能说有先见之明。现如今,跑到他面前搬弄是非,是蠢笨之极还是另有目的?
人王不出声,任由三个儿子滔滔不绝。
太子三人义切辞严,垂涕而道,表现得太过,反而处处透出虚假。
人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任由他们口若悬河。直至三人说得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才缓缓开口:“说完了?说完就退下。”
“父王?”太子三人登时傻眼。
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己和家臣精心谋划,专挑西原侯和北安侯的痛处,为何人王会是这种反应。
“退下!”见三人迟迟不动,人王暴喝一声,“滚!”
人王赫然而怒,太子三人不敢强撑,匆忙退出殿外。
侍人们早已经趴在地上,头低得不能再低,唯恐看到三人狼狈的样子,被他们记恨在心。
不久,殿内又传出声音。
“召四王子。”
和怒叱太子时不同,此刻的人王满面颓然,声音疲惫。对于三个儿子,他既觉可恨又感到可笑。
西原侯中毒同他们有关。射伤公子颢的铁箭,他们也摆脱不了干系。
蠢到如此地步,人王连骂都不想再骂。
西原侯显然知道真相,一直没动手不是没把握,而是没必要。或许在他眼中,太子也如同蝼蚁,轻易就能碾碎。
人王不愿如此想,现实却容不得他逃避。
西原侯大势已成,人王之威都不能震慑,何况是太子和两个王子。还想关押原桃,以其为质逼迫西原侯,亏也能想得出来!
人王越想越是疲惫,深深叹息一声,瞬间像老了十岁。
侍人去而复返,带来满头雾水的王子淮。
殿门敞开,看到满室狼藉,王子淮立刻瞪大双眼,快行数步走向人王,甚至忘记了行礼。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速去召医!”
演戏也好,怎样也罢,王子淮的反应安慰了人王,让他心头雾霾散去少许。
“不必。”人王向王子淮招手,示意他更靠近些。
看到人王的样子,王子淮很是不安,担忧之情不似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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