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做过不可能不留痕迹,当年背叛的侍人也没有死绝。根据南幽侯给出的线索追查,必能查出蛛丝马迹,掌握切实的证据。
臣权压过君权,国君大权旁落,在诸侯国并非个例,追责也不会伤筋动骨。
毒杀国君实为大罪,何况还牵涉到远嫁他国的女公子。矫诏篡位极其严重,撼动天下诸侯根基,触碰到国君们最敏感的神经。
一旦查证属实,南幽氏族定遭血洗,南都城内的氏族坊将要清空。
诸侯们能容忍氏族做大,但不会允许氏族摆布君位。氏族们可以支持某位公子或女公子,但不能触碰君权根基。
南幽氏族犯下众怒,即使北安国不动手,天下诸侯也不会放过他们。不提律法和氏族规则,若是容其在世,本国氏族仿效行之该当如何?
届时恐将天下大乱!
人王陷入昏迷,中都城政令出于太子淮。即使南幽氏族和人王有利益交换,如今也无法获得庇护。
南幽侯揭穿秘密的那一刻,南幽氏族就已落入深渊。如南幽侯所言,凡是参与阴谋之人,全族都被套住脖颈,注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幽侯趴在女墙上,发髻散乱,满脸疯狂。
他指着氏族们大声咆哮,声音不断拔高,仿佛下一刻就会撕裂嗓子,从口中涌出鲜血。
“该死,你们都该死!”
被指到的氏族全都脸色惨白,目光却带着阴狠。袖摆遮挡下收拢手指,牢牢攥紧长剑的剑柄。如果不是箭矢阻挡,南幽侯早被氏族围攻,当场一剑穿心。
越是位高权重,犯下的罪状越多。
南幽六卿无一例外,包括归降赵颢的犀吉。
犀吉被带上城头,望见内城城墙上的情形,面对赵颢满面寒霜,心下了然,也不做遮掩,将当年发生之事和盘托出,毫无保留,知无不言。
先君和大幽氏之死,犀氏均有参与。
当年犀氏家主是犀吉的伯父,因其没有嫡子,才从兄弟膝下过继,培养犀吉为继承人。
在二十岁之前,犀吉一直生活在中都城,由他的母族照顾,和表兄弟一同读书习武。
家族派人前来,他才中途结束学业,和来人一同返回南幽国。
不同于长在南都城的氏族子弟,对南幽氏族所为犀吉并不赞成。但他身为利益既得者,且有家族牵绊,心有不满也无法开口。
年复一年,青年的纯粹和正义开始湮灭,对权利的追逐和欲望取而代之。
犀吉逐渐被南都城的氏族同化,抛弃正身之责,一切以利益为先。踏上家族为他铺设的道路,开始朝堂争夺,一步步向上爬,终于超过他的伯父登上卿位。
回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犀吉赫然发现,年少时的抱负不复存在,如今的他令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害怕。
南幽侯的咆哮声陡然入耳,犀吉的目光顿时变得清明。
他不再是莽撞的年轻人,多年浸淫朝堂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衡量利弊,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秘密被揭开,如同撕碎的绢布,不可能再弥合如新。
犀吉不做辩解,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全部道出,包括伯父和父亲所为,言语间没有任何保留。
“国君所言确有其事。”
南幽侯的指控将氏族们逼到悬崖边,犀吉的证词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犀吉弯下腰,表面不动声色,心思飞转,想到大幽氏,忽然灵机一动,道:“先君立嫡长女为世子,女公子遇害,旨意仍存。追本溯源,南幽君位该由女公子血脉继承。”
为能挽救家族,犀吉当场撕下面具,将谄媚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已经背叛南幽氏族,索性再狠狠踩上一脚。
犀吉不介意做个谄媚小人,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保住脑袋。他唯一的目的就是留存一条血脉,是不是他的儿孙都无妨,只要出自犀氏,一切就值得!
“臣家中藏有手札,乃历代家主所留。”犀吉再抛惊雷,将昔日同僚乃至家族长辈卖得彻彻底底。
世子瑒看向赵颢,后者领会他的意思,略一颔首,对犀吉道:“能同中都城对质?”
南都城随时将破,南幽氏族已是没牙的老虎,挥手将灭。
最关键的是中都城。
人王昏迷不醒,无法当面追问。唯有找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年确有请立世子的上书,才能证实南幽侯所言。
藏在兽园的旨意不会为假,南幽侯不是彻底疯癫,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作假。然而这道旨意作为证据无法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效用。遇到胡搅蛮缠,一样能找出破绽。
如能证明中都城接到上书,结合南幽侯手中的证据,才能成为事实铁证,任凭巧舌如簧也无法质疑。
“回公子,可。”犀吉猜出赵颢的目的,当即道,“搜查六卿府上,必能找出更多证据。再取史官文献,定有先君上书记录。”
天下史官俱出言氏,其家族不争朝堂利益,不参与军权争夺,只忠实记录史实,在诸侯国地位超然。
南幽氏族跋扈不假,不讲规矩也是真。他们胆大妄为到敢毒杀国君,却不敢轻易对史官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困住对方,不使其离开南幽国。
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却是南幽氏族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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