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传来鼓声,众人精神一振,侧耳细听。
三鼓过后,城门后响起成串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绳索被拖拽的声响,木盘转动的摩擦声。
门轴开始转动,吱嘎声中,巨大的城门缓慢开启,现出高达五米,能并行三辆战车的城门洞。
门洞处有数张木桌,桌后坐着持笔吏目,专门核对登记入城人员。
入城的商队都要领取木牌,在城内期间不得遗失,否则无法证明身份。
外来的氏族、国人和庶人均要登记,核对身份后专门造册,排除别国探子和心怀叵测之徒,才被容许入内。
西原国人没有这样的要求。
早在西都城竣工时,郅玄就组织过一波人口普查。任务派发下去,细致到以村为单位。统计上来的名册达不到百分百准确,九成以上没有问题。
在这个信息不畅通的时代称得上奇迹,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记录在册的西原国人都能领到一枚金属牌。不同于外来商队的木牌,金属牌象征户籍,长期持有,每年勘验。由村老上报县大夫,再由县大夫增删人口,汇总之后送入西都城。
这样的方法简单粗暴,有不少漏洞可钻。但以现实情况,没办法做到不遗毫发。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郅玄容许氏族偶尔钻空子。只要不影响大局,不会追究到底。
出于现实考虑,要维持国内稳定,目前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他抽出手来,完成对外开拓的初步计划,手中有更多可用之人,放出的权利会逐一收回。做得过分的,不排除秋后算账养肥再杀。
城门下,吏目们下笔如飞,核对身份签发木牌,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拿好,务必随身携带。城内会查验,不可遗失。”
吏目脚下堆叠木箱,箱盖打开,里面是新制的木牌。全由郅地匠人雕刻,花纹独特,拆开还有暗纹,不到大匠的手艺很难仿造。
这样做看似费心费力,却能最大程度保证真实性,避免宵小浑水摸鱼,减轻城内巡逻甲士的负担。
商队领队拿到木牌,探头看一眼,就见吏目用一枚炭笔在布上记录,写下领取木牌人的特征,细致到脸上有疤,唇下有痣,重点标明位置。
“速行。”见商人站着不动,维持秩序的卒伍开口,催促他快些走,给后来者空出位置。
商人连忙收回视线,招呼商队成员跟上,牵着牛马穿过城门,一路向商坊行去。
商队众人初来乍到,不免被城内建筑吸引,四顾张望,惊叹不已。
“这般洁净!”
在商队的印象中,大多数城池都是土路,冬日长期积雪,旧雪成冰,新雪被踩实,走在上面不小心就会滑到,落到路旁的水沟里。
运气好地话,沟内冻结成冰,仅是摔一跤。运气不好,刚刚有人倾倒污物,沾染一身,厚实的皮袄难洗,只能自认倒霉。
这还不是最糟糕。
城内不清雪,春日冰雪融化,雪水在城内流淌,道路变得泥泞。融化的水沟弥漫刺鼻难闻的气味,整座城笼罩其中,出入都要捂住鼻子,可见环境恶劣。
历史上,诸侯国迁都的例子不胜枚举,环境不堪居住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在郅玄重建西都城前,西原国同样面临这个问题。
一场大火焚毁旧城,新城经过重新规划,道路铺设石板,没有石板就用石子,避开土路的种种问题。
水沟加宽深挖,直连城外,形成流通的水网。
下水道也在修建,有陶老等大匠坐镇,工程比不上宋代都城,在上古时代实属独一份,远胜陶老故国。
商人们走在街上,积雪早被清理干净,部分堆在道路两旁的水沟里,等待运出城外。
路旁应是庶人坊,坊墙低矮,坊门不闭。坊内建筑鳞次栉比,夯土屋极少,更多是泥砖、石料和木料建筑。屋顶铺的非是稻草,而是一块块色彩鲜明的瓦片,在别处难得一见。
瓦片是郅地工坊出产,原本是灰暗的颜色。经过匠人改良,烧制出各种鲜明的色彩。
西原国人尚黑,不代表一切都要乌漆墨黑。
这种色彩鲜艳的瓦片极受欢迎,国人庶人建房都会用到。
氏族别出心裁,在瓦片上精心描绘,组合出精美图案。粟虎首开先河,在自家屋顶绘出猛虎图。郅玄看过一次,再不想看第二次。
屋顶趴老虎,亏他能想得出来。
好吧,你有人才,你任性,趴虎就趴虎,反正就一家,权当看不见。
可惜他想得太好。
粟虎开头,范绪、栾会等人不甘示弱,大手笔改造屋顶。
走进氏族坊,高大宏伟的建筑不鲜见,各家屋顶才是看点,飞禽走兽,鱼虫山川,在氏族坊溜达一回,能将卿大夫家族的图腾认全。
商人们穿过长街,经过庶人坊和半个国人坊,望见商坊高大的门廊,顿时心喜,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马蹄声从身后奔至,数骑快马擦身而过。
马上骑士不断挥动缰绳,背负防水的兽皮袋,袋中是从羊氏封地搜集的药材,一路披星戴月,为的是尽快送达羊夫人手中,给公子鸣熬制服用。
郅玄收到的消息并不完全。
公子鸣不仅是受寒,还被人下了毒,而且毒性极烈。若非羊夫人察觉不对,下令彻查,当真不会发现下毒的竟是他的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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