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音音骤然明白别墅的电梯是为谁而建。
裴昭,时瀞尘的母亲。她的一切早已被抹去,除了英年早逝之外, 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黑雾之中忽然响起一声低笑,没有丝毫快意,只有冷嘲,甚至还有些厌倦。
他一直以复仇为目标,当时昌盛真正跪在这里的时候, 其实也不过如此。
小时候他还会憎恨,现在竟没有什么情绪, 心中一片空洞, 像荒芜的原野。
时昌盛莫名觉得那声音耳熟,令他想起时瀞尘。即使这些年他刻意不接触这个儿子, 心中却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忘不了时瀞尘的声音, 也忘不了这个人,并非出于怀念。只是逃避、忌惮、厌恶,不愿看到一丝一毫与时瀞尘有关的事物。
但时瀞尘早就已经死了,祭阵的人血肉魂魄都会被阵法吞噬, 什么也不剩。
时昌盛仰头,终于看清轮椅上并不是裴昭,而是他那个叛逆不孝的女儿。
她脸色苍白, 显得那双漆黑的眼睛、身后披散的长发颜色更加深沉,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整个人死气沉沉,一点都不像同龄人,时昌盛甚至分不清她是人是鬼。
轮椅越来越近,站在轮椅后的年轻男人终于清晰起来。五官立体而深刻,更像他的母亲,天然给人一种高傲又冷淡的感觉。
而此刻时瀞尘居高临下看来,眼神异常平静,反而让时昌盛本能升起一种极深的恐惧。
他打了个寒战,被洞穿的膝盖都不觉得多痛,只觉得寒意自心脏中蔓延而出,几乎将他冻僵。
“以后就留在这里吧。”时瀞尘神色平静,毫无大仇得报的喜悦。
“你……”时昌盛盯着时瀞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时瀞尘懒得搭理,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
当年让他坠入地狱的人跪在眼前,像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虫子,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虽然时昌盛身体周围仍然笼罩着一层白光,在时瀞尘眼里,不过是抬手就能破除的小把戏罢了。
“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时音音问。
“她生的是什么病?”
时昌盛听到时音音说话,眼中升起几分忌惮。就像他不知道时瀞尘是死是活一样,他同样不知道时音音是人是鬼。
不过他终究几分本事,很快就装成一副哀痛万分、缅怀爱妻的样子,眉宇间笼罩着愁意:“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我陪她去了许多医院……”
“最后还是没能把她救回来,我真的很遗憾。”
“既然这么遗憾,为什么不和她殉情?”时音音反问。
时昌盛疯狂在心里组织语言,有种骂人的冲动,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敢撕破脸。
“看来不是真遗憾。”时音音托着下巴,看着时瀞尘,思考应该怎么炮制他。
很明显,就算弄死他,时瀞尘也不会变好。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给他安排一个精彩的死法。
“我还要照顾你,还要打理公司,不能抛下你们不管,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爸爸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爸爸工作一直很忙,现在才意识到这些年忽略了你们,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们。”
“瀞尘这么大了,也该学一学打理公司内务了,不然以后怎么继承家里的产业呢?”
时昌盛万分真挚,眼睛发红,看起来悔恨交加,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看到你们兄妹俩,爸爸真的很高兴……”
“是吗,有多高兴?”时音音托着下巴,露出一个期待的笑。
而时瀞尘始终面无表情,原本平静的心,因为时音音的话生出波澜,她是唯一能让他觉得开心的人。
“这……就很高兴……”时昌盛简直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是不是人,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好像是某个顽劣的怪物,占据了他女儿的皮囊。
“具体一点,没上过语文课吗?”
时音音抬手,就有一个纸人起身,一个大嘴巴子抽在时昌盛脸上。
时瀞尘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住,众多保安中,最为高壮的那个走出来,对着时昌盛的脸,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咳——”时昌盛捂着脸,不可置信,低头吐出一口血水,混着几颗牙。他还是第一次被抽耳光,简直是生平仅有。
“看到我们兄妹俩,你高兴吗?”时音音问。
“……”时昌盛哆嗦一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那对兄妹俩盯着,他动都不敢动,最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真挚道:“高兴,我特别高兴,已经好多年没这么高兴了。”
“我现在简直心花怒放,还有些愧疚,但也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时昌盛还没说完,那保镖就抡圆胳膊,又是两个大嘴巴子。
“你在说谎。”时瀞尘语气沉静。
时昌盛被打懵了,一时间连思维都混沌起来。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们?”时音音微微俯身,距离时昌盛更近了些。思考的时候眼眸微眯,让人想到黑猫。喜怒不定,又有点可爱。
“没、没有……”时昌盛哪里还敢说话,脑瓜子嗡嗡的。
“说谎。”时瀞尘嗤笑。
“啪啪——”
那保镖又是两个大嘴巴子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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