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如望着张仙师开始叹气的时候,张仙师摸着胡子的手微微一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位世子准备杀人灭口送他上路了。
所幸谢世子不是如此残暴不堪的人。
他关切了一番张仙师的身体,希望对方好好保重,然后说:“仙师上次同我说过,只要我现在潜行修道,到达一定境界后或许能够看破加诸在我身上的天命。不知道仙师可知我该如何修行?”
他口吻情真意切,就像终于想通似的,令张仙师一时都不敢置信。他估摸着这中间约莫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才令谢棠如突然改变主意。
他不知道是高兴谢棠如终于被劝服还是惋惜他终究要走上和自己一样道路地开口:“世子想要摆脱自身宿命,就要出世。若要出世,就必须要先入世。”
谢棠如想了想,直言:“听不懂。”
张仙师被他的不给面子一哽,才继续念他那一套不知道糊弄过多少人的说辞:“不知道世子对仙家典籍了解多少?”他说着报了几本典籍的名字出来——这些书听名字就极为拗口晦涩。
常人若想读完这些书起码也得花费个三五月,想要精通就更难了。张仙师估摸着就算谢棠如再天资聪颖,也得用个两三月……
张仙师心下有种微微的得意。
谁料,谢棠如慢吞吞地说:“若是仙师只是说这些书的话,我已经全部读过了。”
张仙师:“………”
张仙师大惊失色:“怎么可……世子居然如此博学?”
“哦,那也不是。”谢棠如淡淡地说,“我娘以前很信这些,每年都要和几个道长论道,也把这些书念给我听过。”
“原来世子有家学渊源。”张仙师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勉为其难的夸赞,“那么《九法》《郁子》《守真论》等世子也曾读过?”
这些都是极晦涩的古书,就算是真的道士也没有几个全部读过。张仙师不信邪地看着谢棠如,谢世子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家慈曾为之作注,我便也略略读过。”
张仙师:“………”
他要是再信谢棠如“略略读过”的鬼话就是他傻!
张仙师从胸前掏出一本破旧的古书,直接塞到谢棠如手中。
“此乃卜易之术,为吾师门绝学,切记不可外传。世子读完之后若有不懂之处可以来问贫道。”
“读完此书之后我该如何?”谢棠如挑挑眉,问。
“若是世子读懂此书,便可以入世体验红尘疾苦。世子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替人算满一千一百一十一卦,便算完成了修行入门的的第一步。”张仙师语调稍快,“世子做完此事后,再商讨世子的修道之途。”
他说完脚下生风走了。
一点都不想多看谢棠如一眼。
谢棠如拿着书,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婢女渐霜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谢棠如笑吟吟地开口:“你也听到了吧,本世子从今天开始要潜心修行,无事莫要来打扰。”
“……是。”
这个发音稍微有点犹豫,渐霜已经完全搞不懂她这位世子大人的真正意思——眼下置身事外,等于把那一丝夺位的可能性拱手让人。虽然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
不过要是说谢棠如真的大彻大悟遁出世外,渐霜以为就算是先魏国公夫人死而复生亲自指导谢棠如修行都不可能。
谢棠如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一桩事,便回过头来又说:“既然本世子决意从今天开始追寻大道,那么世俗杂务本世子也不该再过问。”
渐霜嘴角微微一抽:“是,我会命人拟好辞官奏折交由吏部,请世子放心。”
本朝五品以上的官员请辞不需要经过皇帝亲手批准,只需要吏部同意即可。吏部尚书是个只要给钱就好办事的人物,还干出过私底下竞拍官位的好事。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吏部尚书弄来的钱一半都给先帝盖园子盖行宫了。
当初谢棠如高中探花,照例给了七品翰林院编修的职务,只不过谢世子本人毫无上进心,上任来拢共去了两回,连翰林院的三个老头主官都没有认全。
谢棠如要想辞官,那还真是容易。
因此当谢棠如闭关一旬研读卜算之书出来后,等在门口的渐霜就告知他辞官的事情已经办好。
——谢世子又当上了白丁。
“此外成王五日前继位。”渐霜语气冷静,“荣王和端王二位殿下封号被褫夺,贬为平民。但是新帝开恩,允许他们继续住在自己的府邸里。”
这可算不上什么开恩。谢棠如漫不经心地想,京里端王荣王得罪过的人多了去,如今失势,谁会不想痛打落水狗?
把没有还手之力的羊放在一群凶残的狼材中……啧,成王真不是个好东西。
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局势稳定下来。早就料到自己闭关之后会发生什么的谢棠如听着渐霜一字一句地禀告眼下情形,忽而有种听酒楼里说书的不真实感。
但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存在,与说书人虚构的故事截然不同。而且那位帝位之争最后的赢家还和他冥冥之中关系匪浅。
虽然是自己亲手放弃了夺权的主动权,谢棠如心中也没有什么可感到遗憾失落的。甚至谢世子还有闲心想想,要是商清尧清查之前截杀过他的人,估计谢世子的下场比成王那两个倒霉兄弟更惨——就如梦境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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