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素来是个心软的人。李家没有告诉他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只教会他君子持身立世之道,因此他一时不能接受也是常理。
刑部一位侍郎面色匆匆走进来:“谢世子与李公子两位,看完卷宗了吗?方尚书大人马上就要回来,若是叫他知道我放两位进刑部重地………”他欲言又止。
官场上打交道像这样说一半已经是极为直接的做法,瞧得出来他确实很焦急,恨不得谢棠如和李梦书马上就走。
李梦书闻言歉意地放下卷宗:“我们马上便离开,今日之事多谢孙大人通融。”如果没有这位司任刑部侍郎的孙大人帮忙,李梦书和谢棠如两个闲散人员压根进不来刑部。
“李公子客气了。某昔日拜在李公门下,虽然某无才无德,不配做李公的弟子,但是心中却一直把李公看作我的恩师。还请李公子归家后替我向李公问安。”孙大人拱手回礼。
李梦书微微颔首。
“李公”是他的祖父,也是当世一位很有名望的大儒,门下弟子众多,在读书人中深受仰慕。
因而听到这个要求,李梦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半点不意外。
离开刑部,两人间的气氛静默了一瞬,李梦书才缓缓开口:“孙大人如此不求回报,有古时君子之风,若是祖父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门生,想来也会颇为欣慰。”
“你确定?”谢棠如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难不成随便什么个人求到他头上,那位孙大人都会费心费力?”
“这……应当是不会的。”李梦书微微一愣,答道,“他愿意帮我是因为祖父的缘故……”
“这就是原因。”谢棠如拍拍他的肩,笑吟吟地说,“孙大人如此古道热肠,只因你是李公的孙子啊!”
他说完这句就坐上魏国公府的马车,和李梦书分道扬镳。
还未进府,渐霜便上前低声对谢棠如说:“那位今日……来了府上,已经和国公爷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现在还没有出来。”
她说得略有些含糊,但需要她这么遮遮掩掩提及的不作它想,也只有那么一位而已。
——新帝陛下。
谢世子心下了然,没有再细问,只是语气不免带出一点好奇来:“商清尧居然能和老头子聊这么久?啧,就算给商清尧选皇后都用不着这么多时间吧?”
选皇后是大事里的大事,如果只谈半个时辰,简直是轻率。渐霜知晓自家世子殿下言辞上的不靠谱,绷着一张脸,微微抿唇,没有接话,只是问:“世子现在要去见国公爷吗?”
“不去。”谢棠如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既然这样,我去找张仙师。”
渐霜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世子好像有点……怕见到商清尧一样?
她蹙了下秀气的眉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暂时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吩咐婢女们煮茶。
宋悬在魏国公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路茶房时,视线忽而顿住,旋即他扬唇一笑,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进去。
渐霜正在用一杆银质小秤称茶叶。
“好香的茶叶。”宋悬吸了一口气,“这茶叶应该是极好的吧?”
“不。”渐霜抬眼,声调冷淡,“这是去年的陈茶。世子说国公府内靠国公爷一点微薄俸禄维持生计,喝不起好茶,只能用陈茶招待客人。”
宋悬:“………”
这世子好不要脸,明明他上次偷偷摸摸进来的时候,在商清尧那里喝到的还是今年的雨前茶。
他摸了摸下巴,
难不成陛下对谢世子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谢世子才连一杯茶都不愿意给。
宋悬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然商清尧那根本不爱和人闲聊的性子,怎么可能和魏国公谈这么久,一定是局面僵持不下。
实际上——
商清尧和魏国公相谈甚欢。
虽然魏国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商清尧好好的政务不处理,非要跑到他家里来跟他谈他儿子。魏国公数落了一番兔崽子的不成器,商清尧也含笑听了,末了才淡淡说:“令郎还是少年赤诚心性,不必拘束太。假以时日,令郎年岁渐长,自然便能令国公放心,成为国之栋梁。”
魏国公一边敷衍点头,一边思考着商清尧这么关心那小兔崽子,总不能是也想当当小兔崽子的爹吧?
魏国公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看商清尧得目光便不由得微妙起来,“不瞒陛下,臣妻子离世早,这些年臣又疏于教导,这混账小子便也浑浑噩噩长到如今。老臣一生也没有什么奢求,无所谓他能不能成为国家栋梁,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当个富贵闲人,我这个做爹的就放心了。其他的都随他去!”他说着,袖子一抹眼泪,十二分情真意切。
“魏国公如此开明,当今为人父母者能如魏国公的已经不多了。”商清尧温声说,“魏国公放心,以令郎的资质,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魏国公咂摸了下他这话,想不通希望谢棠如当个富贵闲人算什么期望。但他又转念一想,就那混账小子,能安安分分地当个闲人确实是对他莫大的期望。
……
两人说话之间,渐霜捧着茶盅走进来,魏国公正好渴了,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口,也顾不得细品,但是这茶比他往日所喝口感差上不少,喝了口马上拉着脸问:“这茶怎么回事?贵客在这里,你们就用这种东西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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