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已经带到。若是世子愿意, 明日我们便可以启程回岭南。当然——”虞苒似笑非笑望了望商清尧,“只能世子一个人去。”
“先请虞姑娘到侧殿休息。”谢棠如吩咐宫女, “至于虞姑娘的提议, 总该容我想想再做决定。”
“自然。”虞苒并不着急, 欠了欠身, 由宫女领着离开大殿。
谢棠如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意, 问商清尧:“陛下怎么想?”
“岭南水深。”商清尧眉心微蹙起, 并不是十分赞同, “必然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我不是说这件事。”谢棠如淡淡瞥他一眼, “我要去见我外祖父, 难道你还能拦着不成?”他亲自去岭南, 照眼下的局势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那边对他没有恶意, 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欠了人情?”
“……从未有过此事。”商清尧被问得沉默片刻,“我也不知。”
谢棠如失笑:“那可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他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可是心头却微微一沉,梦境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梦中张仙师确实曾向商清尧提及“鬼方族”。鬼方族神异,知晓前世今生,谢棠如觉得也并非不可能,唯一让他心头不安的是, 商清尧真的答应了鬼方族提出的要求吗?
这等情意,他又如何能还的起?
总不能将下辈子也赔给商清尧吧。
商清尧注视着他,眼底神情涌动,最后归于平静虚无,他伸手将谢棠如紧紧揽入怀中。只有确认这人好好地在自己怀中,才能让他心安。
谢棠如下颌搁在他肩头,语调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既然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我便去一趟岭南弄清楚真相。说不定还能解决掉五万大军的隐患。而且……我还想弄清楚我娘的事情。”
商清尧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仅仅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棠如有些无奈。
但这趟岭南之行势在必行。有太多的疑惑等着他揭开答案。谢棠如有种直觉,他那位远在岭南、至今还好端端活着的金氏最后一任家主,他的外祖父,知晓一切的真相。
谢棠如觉得他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祖父也很有趣,他不是鬼方族血脉,但却压制着这个极其排外、自视甚高的种族,在鬼方族内手握大权,且还仿佛没人反对他。
这样有意思的人物,就算不是谢棠如的外祖父,他也是想要见一见的。
两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最终在谢棠如的安抚下达成一致。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不过谢棠如没打算就此答应虞苒。
谢棠如与她对面而坐,蓝衫婢女沉默地为两人沏茶,滚烫茶水从高处跃入白瓷杯盏中,漾开细细的波纹,白雾浮动在两人的视野前。
宫中的茶水自然是极好的,顾渚紫笋的香气漫开,让虞苒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她不像越京的贵女们对煮茶头头是道,但好东西还是认得出来。
她不由在心底感慨这天家富贵,微略艳羡一番后便一哂释然了。虞苒向来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自觉不似虞声,因为有太多的不甘,也就有太多的欲望,而在种种欲望中,又无法分清楚轻重缓急。虞苒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比如她明白虞声不是她真正的对手,唯一值得计较的是谢棠如。但她也不去得罪谢棠如,知晓谢棠如不愿意回岭南,虞苒很愿意卖给对方一个好。
“谢世子。”她品了口茶,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对方,“这茶极好,不知能否让我带一些回岭南?”
“自然可以。”谢棠如微抬了抬手示意,立刻有人去准备,“不过虞姑娘便如此肯定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到岭南吗?”
“谢世子会让我回去的。”虞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族中嫡系凋敝,虞声已死,除却我和世子之外,其实并无合适人选。假若我也死了,族中必定会麻烦世子。我想世子不是喜欢麻烦的性子。”
谢棠如对她的看法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提起别的话题:“说起虞声,我倒是有桩疑惑。”
“世子请说。”虞苒端着茶杯,笑语盈盈地让宫女再到了一杯茶。
“虞声死了,沈遇却还活着。”谢棠如盯着她,见她的脸色从震惊、不可思议中平复,沉淀为一种惋惜和恍然。
虞苒压低了声音:“假如是旁人问及此事,我是不愿意说的。但是谢世子你,你是我族人,告知你也无妨——是长生蛊。”
虞苒向他解释了一番长生蛊的来历与用途,与虞声所言并无二异。
“长生蛊是每个鬼方族之人出世都会被种下的蛊,只此一株,除非身死,否则蛊永不离体。但因为虞声不是在族中出生,她身上的长生蛊种的稍晚些,许是契合的没那么好,被她挖了出来,种在了沈遇的身上,才得以保全一命。但长生蛊并非真正的仙法,沈遇因长生蛊逃过一劫,长生蛊在修补他伤势时用的是他自身的生机。他活不了几年。”
这其中复杂曲折的经历虞苒和谢棠如都无法详尽得知,只能拼凑个大概的轮廓。
“若是有长生蛊在,虞声兴许不会死。我本以为是长生蛊并无传闻中的作用,虞声因同心蛊而死,没想到她居然把保命的东西给了沈遇。”虞苒颇为唏嘘,也很是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谢棠如颔首,不见多少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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