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先开口的,还是阮秋。
他等了一夜,也冷静了一夜,心中被愧疚填满,后悔那一夜没再回头看一眼,但看着日头升起,看到身边的殷无尘苍白的脸色时,他便清醒过来了,长长吐出一口气。
“走吧。”
阮秋将云水珠交给殷无尘,眉心透出几分疲惫。
“师尊身上还有伤,也许这次祖母也需要沉睡很长时间才能缓过来,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阮秋如此安慰着自己,勉强笑了笑,“等到那时候,我们还能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来。”
殷无尘凝望着阮秋,轻轻握住他的手,“小秋,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想何时再来都行。”
阮秋敛去笑容,又看了一眼这处阴森诡异的血坑。
“师尊,我想为祖母立碑。”
二人下山时远远就见到了坟地界碑内打坐的谢玄卿和李三思,他们在山上等了一夜,谢玄卿和李三思也就守在山脚下等了一夜,毕竟尸傀从不靠近坟地,他们也清静。
几人一碰头,殷无尘就同他们说了阮秋的打算,听说要收敛聂家先人的遗骨,再为祖母祖父立碑合葬,谢玄卿和李三思都没什么意见,四人商量好后就去了聂家本家。
不过因为过去了太多年,他们几人中谁都没见过当年的聂家少主聂平渊,一时间也无法找到他的尸骨,阮青陆死于风暴当中,被满城尸傀分尸,更是没有完整的尸骨。
几人到了聂家分头行动,谢玄卿和李三思帮忙收敛聂家人的遗骨,阮秋和殷无尘便去了当年聂平渊和阮夫人的婚房,打算找到他们留下的旧物,为他们建一个衣冠冢。
这间婚房这些年很少有人来过,保留了不少当年聂平渊和阮青陆夫妇的旧物,包括柜子里的衣物和他们为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衣裳玩具,阮秋和殷无尘都收拾了一些。
阮秋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灵光一闪,就回到妆匣前,在角落的柜子下搬出了一个匣子。
殷无尘一眼认出来,这是存放着聂平渊和阮青陆多年来往书信的匣子,他便明白了阮秋的用意,“这些书信是他们相爱的见证,在这聂家,也是最能代替他们的旧物。”
阮秋默默点头,指尖按在匣子边上,想打开又放弃了。他抱起匣子,转身面向殷无尘,“我们走吧,就将这些葬在方才的山上。”
也许哪一天,等到祖母的残魂醒过来时,可以再看一眼她多年前与她夫君留下的书信。
这座合葬墓是阮秋亲手挖的坑,亲手刻的碑,就在藏着云水壁的血坑旁边,离阮青陆的残魂很近,这座山正是聂家坟地,不会被尸傀打扰,殷无尘也一直在边上帮忙。
阮秋和殷无尘在山上待了一阵,回到聂家时,谢玄卿和李三思也已经将聂家的遗骨都收敛好,葬在聂家祠堂后的小山上,几人会面后,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出了鬼城。
说起来,谢玄卿和李三思收敛遗骨时碰到一桩怪事,聂少泽和鬼母聂如意的尸骨不见了。
阮秋有些意外,殷无尘也怀疑是聂无欢后来又回来过,带走了聂少泽和聂如意的尸骨。
几人在城外露宿,围着篝火说起此事,都有几分唏嘘。
聂少泽和聂如意已死,魂魄已散,会在意他们尸骨的人,这世间大抵也只会是聂无欢了。
天亮后,几人真正离开这座鬼城,往星落镇而去。
殷无尘有伤在身,不宜远行,但谢玄卿和李三思是什么人,南北岸两个第一宗门的宫主掌教,能缺飞行法器吗?只需一夜,云舟抵达星落镇,在天亮时分到了停云观。
谢玄卿对阮秋自小生活过的地方很在意,看到是这么小一座陈旧的道观后,对阮秋是越发心疼。而在停云观中收拾一阵,带上香烛,阮秋就带着他们上山祭拜父母。
殷无尘不是第一回 来了,自觉地陪着阮秋点燃香烛。
二人准备好时,回头再看,谢玄卿仍旧呆站在墓碑前,双目失神地看着碑上的两个名字。
阮秋和殷无尘相视一眼,起身朝他走去,“师伯?”
“我没事。”谢玄卿恍然回神,神色温和地看向阮秋,“我只是想起来,三师弟走的时候因为伤得太重,魂飞魄散,连尸身也没留下,后来师妹离开紫霄宫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遗物。阮秋,这碑是你立的?”
阮秋眉头轻蹙,默默点头。
谢玄卿看他的眼神满是惭愧,“你吃了不少苦吧。”
阮秋摇摇头,望向殷无尘,“还好,后来遇到了师尊,就不苦了。对了,爹娘还留下了曾经在紫霄宫的配剑,师伯,我仔细想过,这剑出自紫霄宫,不如就送回去吧。”
在停云观后院挖出来的旧物有一部分在殷无尘这里,父母留下的剑匣,阮秋还是自己留着的,他说着取出储物戒里的玄铁剑匣。
“这双剑回到紫霄宫,就当是我爹娘也回到了师门。”
“……好。”
谢玄卿指尖一颤,抬手覆在剑匣上,轻轻打开剑匣,时隔多年,再次重见天日的双剑并排放在剑匣中的红绸上,一柄细剑,一柄长剑,剑柄上都还刻着紫霄宫的图腾。
“不争,不恨。”
这是双剑的名字,阮秋却不大明白这名字的含义。
“听闻当年的紫霄五子,手中配剑皆是由其师尊老剑圣亲手为之打造的。师伯可知道,爹娘的剑,为何会起这么一个名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