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秦慎看过他宁堰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也看过他在霍忱手下战战兢兢的模样,甚至连青鸾也能让他甘愿放弃尊严去迎合。
他看过这人一切不堪的模样,这人却仍在他面前坚持这些无谓的傲骨。
可他若不是这么倔,也不配称为宁折了。
宁折宁折,可不就是宁折不屈。
秦慎看着少年苍白虚弱到了极点的模样,轻轻抽出沾染了鲜血的手指,用帕子擦拭干净,缓步走出了石牢。
石门重重阖上,隔绝了一切光亮。
宁折靠在墙上,半耷拉着眼皮,进气多出气儿少,一副无力将死的模样。
他赌对了,青年没有发怒。
但是宁折仍然不敢放松。
这人虽然走了,他的神力却仍旧笼罩着整座石牢,宁折不得不怀疑,他是为了监视自己。
直到一刻钟之后,青年的神力才收了回去。
宁折表情一松,迅速恢复成一张死人脸。
做表情真的很浪费神魂,再这么下去,即便青年不会对他怎么样,他自己便会先耗尽魂力而死。
他要逃出去才行。
也不知青年将他抓来是要做什么。
宁折知道这人是宁祉即位后,力排众议提拔上来的新任丞相,应当是宁祉的心腹之臣。
他只在占星阁见过这人一面。
当时他正要对宁堰下杀手,宁折斜刺里冲出来挡了那道攻击,叫他计划落空。
莫非是因此而嫉恨他?
宁折一时想不通,便不去想了,不论如何,逃跑势在必行,否则他一定会被67号抓到。
宁折闭上眼,一面淡淡想着计划,一面抿着唇,作出坚韧不屈的神色。
秦慎站在石牢外,静静看着牢门,漆黑的眸中一片幽静。
通常来说,当一个人受到折磨,往往会在独处时暴露他脆弱的一面。
只是意料之中的,秦慎并没有看到少年露出求饶或是悲苦的表情。
他仍和那时候一样,尽管那些事,都已经被他忘却了。
秦慎收回了神力,轻轻迈开步子,离开石牢。
宁折以为他走了之后,会过几天再来,毕竟魔族的身体强横,即使不吃不喝也能支撑许久。
当然,他如今是个死人,不吃不喝更好。
吃喝对他来说反而是负担,那样一来,他不仅需要费心维持身体表面活着的假象,还要消耗神魂清除体内的食物,防止它们在身体里腐烂发臭。
幸而青年没有管他的意思。
宁折心里方才窜出这个念头,便见石门又被打开。
白日里那个一袭白月云纹衫的青年站在牢门口,手里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宁折瞳孔微微放大,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忍不住想往后退。
青年却上前一步,淡淡道:“皇上午间未用膳,应是饿了。”
宁折紧紧盯着那碗粥,心说不,他一点都不饿。
他浑身紧绷的模样落在秦慎眼里,便以为他是饿得狠了,偏又犟着性子不肯低头。
秦慎眸子轻轻闪了闪,本已经跨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他将粥碗放在自己脚下肮脏的地面,对宁折道:“皇上,想吃东西,就跪着爬过来。”
第九十一章 看来是伤口不够深
宁折身体一顿,抬眼看他。
青年也正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
神色平淡如水,温润清俊的面孔隐隐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淡疏离之感,长睫下一双漆黑的眸古井无波,平静清晰地映出了宁折那张屈辱仇恨的脸。
“皇上。”
秦慎唤他一声,他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温和,冷静,克制。
“再不过来,粥要凉了。”
他说话时语气总是轻描淡写,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动容的。
宁折咬紧牙,恶狠狠地瞪着他,“想让朕屈服于你,休想!”
少年裸着身体,紧紧蜷在墙角警惕地盯着他。
如同一只被捕的幼狮,即便没了自由,傲骨却不容折辱。
“皇上在旁人面前都可以丢弃尊严,如同一条家犬跪在他们脚下乞求怜悯,为何在臣面前不可以?”秦慎淡淡问他。
宁折冷笑一声,眸中迸出冰冷的恨意,“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朕跪你!”
他说罢,一掌击出,打翻了那碗粥,“滚!”
他身体本就虚弱,心尖的伤还未好,此番又妄动神力,更是叫他体内气血翻腾,捂住心口狠狠咳出一大口血来,几乎要晕厥。
秦慎扫了眼倒在地上的青玉碗,又看向吐血不止狼狈不堪的少年,声音仍是平静。
“皇上饿了一天了,这是何苦。”
宁折喘着粗气,冷冷抬头盯着他,指尖死死抠着粗糙的地面,娇嫩的皮肤很快便破皮见了血。
“朕便是饿死,也不会吃你一点东西!”
秦慎伸出手,掌心中传出一股巨大的吸力。
宁折的身体控制不住,直接就被他吸过去,牢牢扣住了喉咙。
“是么,既然皇上想死,与其被饿死,倒不若让臣送你一程。”
宁折在他手中不停挣扎着,脸上带着刺骨的恨意,“杀啊!有种你就杀了朕!”
说是这么说,然而因为疼痛的缘故,他眼眶中充盈的泪水仍是不可控地滑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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